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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郑玉忠 ‖ 微光

来源:本站    作者:郑玉忠    时间:2024-06-29      分享到:


七月雨密,更多的时候被囿于斗室。

临窗,闲翻诗书,打发百无聊赖的时光。檐前细雨沙沙地来,书籍里的文字却阳光满怀。此刻,种文字的人仿佛是富有的。风声,雨声,间或着翻书声,声声都流出文学的溪流,裹挟在丈巴间的书房内,动与静是那么的相得益彰。倦了,便起身观雨:世上珠帘卷,窗外云烟飞。

岁月开始泛黄,面容清晰可见。在书橱的一角,我无意间翻出一组高中时的毕业照片。

抖落昔日的尘,时光缓缓地推开1997年的门。迈入九月的门槛,秋风习习,艳阳高照,去往镇高级中学的路上人涌车喧,入学的青年像秋日里的溪流涓涓而来。校园冷寂一个假期,因“青溪”的注入,热烈而纷繁!

阳光不吝热情,将正午藏进叶脉,斑驳的甬路上走来我的贵人——张亚军老师。他个子高高,脸形清瘦,灰白的西装,浑身时刻散发儒雅的清香!这是我与张老师的初见,虽说当时不知这位擦肩而过的人,即将成为我的班主任老师。但他身体里伸出的文学枝条,已悄悄地抽打进我的灵魂深处。

张老师教国文,他的课,严谨中不乏活泼,时而慷慨激昂,时而声情并茂,如一池活水不时地叠来幽默的浪花。从小对国文有着特殊情愫的我,因喜而爱,因爱生痴,我成了国文课的宠儿,我的新作常常作为范文在班级朗读。在同学的眼里,我是张老师眼前的“红人”,我常常生活在雾中或是云里,总之觉得脚下没根,仿佛地球失去了引力,身子不由自主的上浮,飘飘欲仙。我去食堂吃饭时,时常会有异样的目光投来,是赞许?嫉妒?仰慕?我统统地归认为都是好的,因为我还飘在云端,行在雾里,脚还够不到地。为此,我收获了大量的文学粉丝,我成了一枚太阳,走到哪里都阳光灿烂,而那些粉丝是树的叶子,追着太阳,追着我,不停地围拢过来。那天,太阳正在进食,我的后脑被一团100℃的面粉击中,回头之际,是一片叶子所为。那片叶子正“呵呵”地朝着我笑,两枚梨涡深陷,那笑声像一道清泉,叮叮咚咚流进我的心田,一种骚动突然地升腾。

那枚叶子叫做梅,坐在教室的前排。有过食堂的相视一笑后,梅却在秋天提前开始绽放,暖色的芳香热烈而浓郁令我为之着迷,神魂颠倒,甚至有时会茶不思,饭不想,只想着看看这早放的梅花。我打着文学的幌子,与梅偷偷地围坐在操场边的小树林里一起赏月,一起论人生,也曾去过校南门的假山旁赏流水潺潺,听秋蛐高一声低一声的长鸣。我在学习的过程中另辟蹊径,却和学习背道而驰。每天自在逍遥,深陷一条死巷,却浑然不知。

月考是一声惊雷,响彻耳畔。

云和雾散去,我的双脚着了地。

垂首办公室,张老师的苦口婆心,像一道现实的鞭子,抽在我走失灵魂的肉体,每一道都深入骨髓,每一道都令人发省。窗外,落着秋雨,一道闪电,是耀眼的白,让我看清了现实的人间,我的内心也暴雨倾盆。从迷途归来,我像一枚秋叶被打翻在雨水里,无法重拾,兀自的一半泥里,一半风中,身心俱疲。

我伏在书案上自省,那过早到来的花香带着迷惑的毒素,不该触碰的季节,我却偷食了青果。我拿起书,捧着文字,一本一本的回归。

宿舍,我最兴奋的地方。一群蓬勃的青年,口无遮拦,谈天说地,九天揽月,五洋捉鳖,无所不能。那时,另一种烟雾弥漫在青春年少。无聊的时候,我也会玩一玩俄罗斯方块,甚至还会翻墙去到游戏厅,站在老虎机面前,声光电感觉十足,我像一位大将军指挥千军万马,在打打杀杀的世界,释放年少轻狂。我走在另一片沼泽,逍遥自在,越陷越深。我开始上瘾,精神被掏空。一脑子老虎机上的打打杀杀。白天我不敢迈出雷池半步,夜里,查过寝。我像幽灵一样,飘出校墙,飘进游戏厅,一摸到老虎机,就像吸食了大烟,立马来了精神,决战到天亮。飘回校园,抹一把鬼脸,像人一样坐进课堂。我开始相信质量守恒定律的真实与伟大。平时,我最喜欢国文课,听得一头雾水,大脑泥里行走,云中跋涉。最可气的是我的眼睛开始打架,沉重的眼皮盖住了所的文字。我佯装着用手支撑我无骨的头颅。我害怕我一失手,轰然倒塌下去的头,被张老师犀利的目光,闪电般腰斩。我努力地控制着快要崩溃的局面,平时最喜欢的国文,此刻,像极了三藏法师的紧箍咒,抓心抓肝,山崩地裂。

纸里的火,终于烧到了外面。那一张是父亲的住院单。父亲在外务工时,摔断了左腿,电话打到学校,是张老师接的。母亲说要不让娃退学吧,家里一下子没了经济来源......

办公室里张老师真的生气了,大声地吼着我,他平时的温和与儒雅尽失,看你是个好苗子,咋就不往正道上用......张老师从来没有发过这么大的火,我的行为触碰到了张老师的责任底线。曾经的良言,被我当作了耳边的风,吹过无痕。张老师每扔过一段语言,就像一把把刀子,扎在肉身,句句见血。我呆若木鸡,浑身微颤,听候发落。最终,张老师还是建议母亲留下了我。

父亲住院期间,母亲既要照顾父亲,偶尔的还要回家看看。自行车自然地留给了母亲作为交通工具。放月假时,无车的我立在校门口,踌躇不知所措。这时,张老师把家里一辆半新的自行车,推到了我的面前,并塞给我了几十块钱,叮嘱我去看看父亲,并给父亲买点补品。我推辞着,张老师第二次吼了我,我骑着张老师的车去了医院。

每次,放月假回家,都是我最高兴的时候。一到在大门外,就能闻到母亲做着我最爱吃的菜。临上学时,母亲用猪油炒些芥菜丝,或是做几罐盐豆,基本就是我一个月的菜,那样我只在食堂打些米饭或是馒头,可以节省下来一笔开销。这次不同,家里冷锅冷灶的。屋子也没了往日的温存。第二天早上,我热了些剩饭,就勿勿地回了校。

这段特殊的时期,我不能帮衬母亲,更不能添乱。每次到吃饭点,我就避开就餐的高峰,等食堂快要关门时,我打些主食,就着上次从家带回的几块生咸菜疙瘩,再喝上几口凉白开,一顿午餐完毕。

月末同学们都稀稀拉拉地回了家。我却没了昔日想回家的冲动。即使张老师能无偿地将自行车借给我。校园里有些静,昔日朗朗的读书声,泊在昨日喧嚣的教室,不肯出航。几个不回家的孩子,如树冠中偶而飞出的一只小鸟,然后又寂寞地飞回。操场上一只小鸟,投着篮球,发出孤独而又单调的空响,这种孤独的响在校园里听得真真的。仿佛整个校园都拢在这种单调的氛围中,球体落在地上形成共振,整个校园也在孤单地摇晃着。冷清,静谧,有时令人觉得有些害怕。

我搬一把椅子,在班级门口的看桃树下,坐定,捧起莫泊桑的《一生》认真地读起来。“ 生活不可能像你想象的那么好,但也不会像你想象的那么糟,我觉得人的脆弱和坚强超乎自己的想象。有时,我可能脆弱得一句话就泪流满面;有时,也发现自己咬着牙走了很长的路。”是的,这一个月下来,我也咬着牙也走了很长的路。我还在深思。

“怎么没去看你父亲”。

哦,爸爸恢复得很好,这个月先不不过去了。

张老师的突然经过,令我有些局促而又紧张。

晚饭来家里吃吧,不,不麻烦了,张老师。张老师住在操场南边的教师家属院。

晚饭时,我提前收拾好书本,准备去食堂,推开门却撞见了张老师。

就知道你小子,不会去。张老师从身后拿出铝制的饭盒,肉香与米香的完美叠加,早已飞入我的味蕾。突然的幸福,我一时语塞。

接下来的几个月里,张老师经常会叫上我去他家吃晚饭。在张老师家,我又一次看到了他的温和与儒雅,甚至还体会到了父亲般的慈爱。张老师还说,苦难是最好教育,经历是人生一笔最大的财富。若干年后,已是中年我的回首往事时,才深刻体会到这句话的人生意义。

周一,那些出走校园的圣物们,龙归大海,虎入山林。校园里又迎来了热热闹闹的一天。中午,食堂打饭的人员快要散尽,我习惯性地要了一个馒头,刚递出饭票,打饭的阿姨又在我的饭盒扣了勺菜。我的疑惑刚到嘴边。阿姨说,有人付过了,以后只管来吃就行了。

是张老师吗?不,是一个和你一样的小伙子。

……

两次的雷霆教育,令我不敢再有差池怠慢。我努地寻找着最初的自己。我不断地纠正着自己的行为,争取早日回归最初的航线。有人说,学习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我深有体会。何况我还是放任舟楫自流。我要付出120倍的努力或许才能找回当初的自信与骄傲。

晚自习过后,教室是要熄灯锁门的。我就躲在宿舍前的一角,借着皎洁的月光来读,圆月还好,光线明晰。月亏时,柔光孱弱,铅印的字看起来费时费力。有时天还会落雨,刮风以及夜里的凉,都在分割着我迫切读书的心。后来,我从班长那里配了把班级的钥匙,从室外又转战到室内。

父亲出院后,家里的经济条件并没有好转,后续的康复以及父亲并不能再和从前一样从事重体力的劳作,收入自然拮据。有的同学,买了手电筒在被窝里学,很是羡慕的我没有那个经济实力。我在讲台的抽屉里翻到了半截蜡烛,像是新生的人类发现了火种,激动半天。下晚自习后,我和其他同学一样回寝,洗漱,上床,待老师查过了寝,查过了教室后。我偷偷地溜回教室,坐到靠墙的位置,悄悄地点燃了那半根蜡烛,知识如溪流入我渴望的胸怀,正当我饱读诗书之际,门外传来一声异常,一个黑影从窗外疾过,我赶忙吹灭了这微弱的火种,之前,同学在教室点蜡学习,因睡着引发了火灾。有过前车之鉴,学校曾三令五申地禁止过。半晌,教室和夜能清晰地听到我平静的呼吸声,我又悄悄地点燃微弱的光。或许是逃气野猫,我这样地安慰着自己。

半根蜡烛,两天就用完了。在我一筹莫展之际,又在讲台的抽屉里发现了一根新的红色蜡烛。是谁的呢?渴望知识的大脑容不下多想,先拿着用吧,大不了过些日子再还。漫漫黑夜,我在知识的海洋里涉猎,我总感觉窗外时不时的会有一双眼睛,穿过漆黑的看桃树林,盯着我微弱的烛火。当我回望窗口时,却只有漆黑的夜风涌来和几颗稀疏的星光。每当我的蜡烛快用完时,讲台的抽屉里就多了一根新的红蜡。时光若水,白驹过隙。转眼毕业在际,我如愿地考上了心仪的学府,同学们都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事宜。

那天,我想买几包红蜡,放进讲台的抽屉。是班长叫住了我说,去和张老师道个别吧。有个秘密,班长一直想说,却等到了毕业。其实食堂的饭费和红蜡,都是班长所为。而这所有费用均出自张老师,并告诫班长不要说破。班长说,蜡烛还是要还的,张老师交代过,以后讲台的抽屉里要永远地保证有一包红色的蜡烛……

合上照片,窗外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我打着伞,走到楼下的超市,买了水果和一些补品,准备出一次远门,不只是谢恩,更要常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