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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张卫霞 ‖ 地排车

来源:本站    作者:张卫霞    时间:2024-07-13      分享到:


地排车,作为那个年代最气派的农具,也兼具着交通工具的功用。

农户人家小伙儿娶了媳妇儿,另立门户单过了,或长辈或自身就要为新家置办上一辆地排车了。

入宅院宽绰的过道门,就常见一辆地排车霸气地停放着,入门,来人毕恭毕敬地绕过地排车,两旁可通行。如遇要事,大人物、大型物件通行,这便停进院子正当央。当然也有农闲时节使用频率低时,才与耙子、木叉、铁锨、锄头等农具同等待遇,为节省空间,被移离开车轱辘,槊立到墙头上。橡胶车轱辘,便是那个年代最具科技材质的风物了,也一度被孩童当成高端玩物推来推去。

如牛状的年轻小伙儿推着老木匠由村头那棵老槐树独运而成的崭新地排车,迈着踏实笃定的步伐,谁见了不说他推的是满车的风月?地排车释放出槐木特有的清香味儿的同时,也肆意弥散出农家人小日子的浪漫与香甜。

村里村外的街道路边是最不缺观众的,路过的人无不放慢脚步,多看两眼新的地排车,邻里甲搭话:“西街的李木匠的活儿?看着像,活儿不赖,钉子少,卯榫得够劲。”邻里乙搭话:“这横撑粗实柱状的很,弄个2000斤没问题。”听着邻里百舍的赞赏,推车人眼里的光更亮更远了。

新说就了一桩婚事,参与者媒婆和待嫁过门的女子来探家,是一定要:第一看看屋,第二抚摸抚摸院子里的地排车的,絮叨絮叨地排车的前把,夸它利亮光滑;絮叨絮叨后尾,夸它板正、搭边切栏严丝合缝;絮叨絮叨车扶手,夸它宽绰有型用料足,地排车排面,这家人便排场,值得托付,媒人和女子便自顾喜上眉梢笑开颜了。

过年过节之时,地排车上拉载的是大嫂婶娘和平日里特意为亲人攒下的土特产、礼品、手工制品等。它可以是几双千层底布鞋子;可以是自家地里收的黄豆、红豆、绿豆、黑豆;可以是几包果子,几斤枣子,几斤米。农历18串西乡的两亲家,19串东乡的七姑八姨家,到了28,总算串完了。地排车的车辕子上、附着的麻布宽肩带上、宽实的木质车扶手上,亲情又包上了两指厚的浆。

农闲时节,赶集上店,备牲口家畜的草料、置换日常的吃穿用度,拉起地排车,几多站点一趟式出行。少时,最喜欢追在祖父母或爹娘身后,吵闹着要跟上去赶集,每逢集市心里便不安宁,一大早就开始盘算,心神不宁且装着若无其事地关注大人们的去向,时刻关切的“问候”地排车,虽然返程时地排车上油条、包子也不曾缺席,但我深知,还是亲临才感受到集市上不一样的烟火气息和热闹场景。

农忙时节,地排车一日日不得清闲。乳名“南洼”的田里夏收三亩麦,秋收三亩豆,耕种时,托运犁头、耙子、锄头、播种机等,来回少说2趟。收获时节,更是十来趟的折返。更有绰号“河边子沟底”的那块地、字号“三角四楞”的这块田、法号“家后”的那片土也地、大名“豁子崖”的那片被种上红薯的坡崖、学名“路拐沟底”的方块田、别名“盖章”,同时也享誉“高产”的屋茬子小块地,都是地排车最亲近的亲戚家眷,频繁走动,年年岁岁,生生不息。“八尺洼”那里是爷爷第一个自发开掘出来的一片荒地,后来乡亲们也陆续来开出来一片片巴掌大的田地,没有明朗的地边地界,左边离沟渠约莫三大步,右边离羊肠小道约莫六大步,步量步量,三步、六步,我记得准着哩。那里也是我最乐意去的,总有七八十来颗“黑天天豆(龙葵)”和酸马泡颗可摘来吃。家与地,两点一线,农民和地排车的生活轨迹,离家门,拉出去一车车对宽裕日子的希冀和对美好生活的憧憬;返家来,又载回来另一车车对宽裕日子的希冀和对美好生活的憧憬。

村里婚配嫁娶、添丁增口之时,更是地排车大显身手的高光时刻。高头大马,披红挂彩,大个头儿的地排车就叫马车,被大红绸缎披挂装扮一番,这便是地排车的高配版了。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地排车被着了鲜艳新装的乡亲簇拥着,高涨的喜庆氛围,鲜活的心绪,热腾的叮咛,压的马车留下一道道更深更密的车辙。

不用比对,乡亲乡邻们都明情,知晓村南第一道街,车印儿最深,车辙最密实,有事没事儿都爱搬个马扎去那道街口扎堆聊天儿,数着地排车一辆辆经过,看拉车人豪迈的步伐,听推车人自豪的语调,领略拉车人心无旁骛,所专注的专注……

少时,也爱坐在院子里傻愣愣的四处观望,常见从前边邻里屋顶飞来一只麻雀,随后,一只又邀来一只,再邀来一只,落在地排车上,啄落在地排车上的麦仁儿、豆粒、谷粒,只啄得槐木板子“啪啪”作响,一边啄,一边警惕地抖抖脑袋,左右瞅瞅,这场景为我儿时的乡下生活平添了几分情趣。

农户人把地排车开发到无不用之用之境地,地排车可以是行进中的卧房、餐桌、休憩地、避暑山庄、摇篮、育儿床。暑伏天,撑起伞;严寒日,铺上被褥。

地排车见证了太多村里村外的是是非非,村子里的喜乐伤悲,陪农户人走过山水一程,风雨一程,是农户人过活的最亲密参与者。

彼时,如烟的朝霞映照到地排车上,照出一幅幅画卷;银色的月光倾泻到地排车上,泻成一行行诗句,亲切入耳的乡音回荡在耳际,缭绕为一首首动听的乐曲,此刻,伴奏带仍是那“嘎吱嘎吱”地排车硬气的喘息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