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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杨恒坡 ‖ 一分钱的快乐

来源:本站    作者:杨恒坡    时间:2024-08-27      分享到:


水边生水边长,吃鱼却总吃不够。这不,又来到北湖智慧农贸市场,买条鱼。

野生微山湖鲤鱼,八块五一斤(养殖的鲤鱼也是八块五)。这家摊位我常来,知道老板是微山鲁桥的,他这儿野生鱼不断。抓了一条,一称:十九块九毛九。老板的声音似乎比平时大些。“行,帮我杀出来吧。”说着我掏手机,随后是一个熟悉的女声:微信收款二十元。

一切都很自然,但一切似乎与平时又不一样。农贸市场人来人往,众声喧哗,我却分明感受到这家摊位有限空间里老板夫妻俩的快活。平时他们干活是很少说话的,忙忙活活加上人声嘈杂,所以一切都按部就班,速战速决。这次,夫妻俩除了麻利的手脚,还有高亢的语音,我隐隐约约地听到“……咱二婶子……明天……”与我无关,自然无须知道人家说的啥,但我分明感到,夫妻二人的表现,与我有关。

假如我扫码支付19.5元,我想,老板也不会表示异议的。特别能讲价的,即便给19,老板可能也不会说什么,和气生财嘛。再说现在的物价水平,别说块儿八毛了,就是三块五块,又能干个啥?一瓶矿泉水罢了。但我的支付二十元,我自己都觉得这件事做得有情怀。不是吗?一分钱让别人高兴,世界上还有这么划算的事情吗?好像这与钱又没有多大关系。平时买个萝卜白菜、茄子黄瓜什么的,一般都会抹零,无论是买主还是卖主,这是人之常情。“零”的多了,比如八毛九毛的,一般都把它变成“5”,这照样没什么异议。但“十九块九毛九”——今天这个价格,最合适的做法,却是——二十。至于为什么,好像也不好说出什么道理。

二十多年前,有一次赶唐口集。唐口集阴历逢双,比如初二、初六。我去的时候,集市都要散尽了。在一个粉条摊前,我问:“咋卖的粉条?”老头说:“一块五。”“行,给我称五斤。”没想到老头的声音突然大幅度提高:“一块三。越不给我讲价,我越便宜。半晌午了,囔囔得我头疼。”我一怔,马上反应过来:自大清早出摊儿,老人家可能就没少说话,车轮一般应对着大哥大嫂、大叔大婶,大爷大妈……碰到我这样一个买主,老头儿大脑会一下子清凉许多吧?所以不待我说话,就猛地把价格降下来了。我想,在老人多年的经商生涯里,我是让他极其难忘的一个客户吧?而事实上,我也得到了实惠,价格比讲价讲得吐沫星子横飞的可能还要便宜……

所以,人是需要被尊重的,无论是谁。马斯洛的五个需要层次,其中第四个就是“尊重需要”。

当然,人生在世,最高的需求是“自我实现需要”,但能达到这个高度的有多少人?而“尊重需要”却是人人需要的,无论是高门显贵,还是贩夫走卒,抑或一个乞讨者。中国人讲“仁者爱人”,讲“已所不欲,勿施于人”,比马斯洛的需要层次理论更精深。儒家讲“爱有差等”,就是首先承认每个人对待父母亲人与陌生人应该是不一样的,是“爱有差等”的;但同时提倡“推己及人”,正如拿一粒石子投向湖面,荡起的一圈圈波纹分别是我们的父母、妻子儿女、朋友、邻居……最终到达极远处。墨家不同意“爱有差等”,提倡“兼爱”,即爱一切人。这个命题听起来很美好,却不现实,因为一个人首先不去爱亲人,那么,他对陌生人的爱是值得怀疑的。所以孟子说墨家的“兼爱”是“无父”。承认了差别,才可能缩小差别;承认了差别,才有可能做得更好。“我”对于“亲人”是“亲人”,对于“陌生人”,则是“陌生人”;“我”推己及人,不仅去爱“亲人”,也去爱“陌生人”,那么,同样的道理,“我”不仅会收到亲人的爱,也有可能收到来自“陌生人”的爱。世界是一面镜子,你对它笑,它也对你笑;你对它哭,它也对你哭。

装好鱼,刚要转身,瞧见案板的角落里有五六个鱼尿脬(suīpāo)。这玩意儿好吃,滋阴壮阳。于是问老板:“这几个鱼尿脬多少钱?给我装着。”老板大手一挥:“拿去,不要钱!”我正要拿出手机扫码,老板用了还带着鱼鳞的手猛拍我的肩膀:“下次再说,伙计……”还没等我说声“谢谢”,他已经把我推出了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