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张艳梅 ‖ 李健的写作有着独特的生命感 济宁作家网—济宁市作家协会主办
主页 > 济宁文学 > 散文 >
济宁文学

「散文」张艳梅 ‖ 李健的写作有着独特的生命感

来源:本站    作者:张艳梅    时间:2024-09-10      分享到:

曹乃谦说,李健是个天真而温和的人。深以为然。

读过李健的大部分小说和一些散文随笔,无论叙事,抑或抒情,这些文字,温润丰盈,如初春草木,茂盛葳蕤,不经意中,就能感受到他对山水田园的在意和珍惜。土地给了他生命、魂魄和写作的灵感,给了他善良敏感的心。他的小说叙事平静质朴,看得出对世界和生活满怀爱意。丽军师弟说李健的小说是“思想贴着地面飞翔”,很喜欢这个表述,对生活的理解本身就是一种立场。虽然李健笔下的原乡,在喧嚣的都市声浪中,有着近乎神话的色彩,这不是叙事美学的问题,而是关乎生活信仰和灵魂皈依。

目光游走在乡村与城市间,他的视线交汇点选择了大地和民生。大地是他的精神信仰,民生是他的思想追求。在他目光定格的刹那,故乡以一种温暖的气息,拥抱了我们这些无乡可归的游子。这本小说集中收录的作品多乡土题材,有着强烈的现实感。李健不是书斋里的作家,生活本身给了他写作的动力和信念。当下的乡土社会正遭遇内外压力,经济转型,文化冲击,价值体系动荡,面对这一现实,作家如何表达自己的现实关怀和道德理想?李健出生于乡村,对乡村生活熟稔,并且感情深厚,如今身在大都市,回望故土家园,他的乡愁里饱含了严肃的现实忧患。

华吉、马法官、水云、四聋子、小槐……这些普通人生活在社会底层,承受着生存的压力,或是不公正的待遇,但是他们内心情感丰富,对生活都有着美好的渴望,李健赋予这些小人物以独特的生命力,让我们读到了来自时代深处的巨大回响。《玩火》中的人物很有代表性,时代和生活改变了一个人,三狗子不动声色的残忍来自官场,二疤子良心犹在更贴近民间,粟萍的大义灭亲坚持的是知识分子的生活准则。小说批判的玩火自焚,指向整个社会。另外,我们看到,《疯子事件》《冥屋》《弹花匠》等篇,都有一个伦理的角度,对于这种道德伦理体系的混乱,当代人面临的情感困境,李健有自己的视角,他不回避社会问题,也不刻意放大。

美好的,他珍视;苦难的,他同情。肖涛评价:李健并不刻意凸显“底层”苦难诉求和反抗之路的小说表达,却往往具备讲述“中国经验”的出奇制胜之处。李健的写作有着独特的生命感,是对世界的顾念和珍惜。沈从文写给张兆和的信中说:“对于人生,对于爱憎,仿佛全然与人不同了。我觉得惆怅得很,总像看得太深太远,对于我自己,便成为受难者了。这时节我软弱得很,因为我爱了世界,爱了人类。三三,倘若我们这时正是两人同在一处,你瞧我眼睛湿到什么样子!”如果我们见过李健写作,在他用心灵触摸那个人生的渡口,用生命触摸生活这条略显老旧却让人无限依恋的渡船时,他的眼里必定也闪动着晶莹的泪光。

沈从文曾自述:“你们能欣赏我文字的朴实,照例那作品背后隐伏的悲痛也忽略了。”这种挥之不去的生命孤独,是对人类的永恒悲悯。爱与悲悯,这应该是完整的李健吧。如同他文字里的气息,清新质朴,疼痛而又温暖。孤独是一种品质。写作,是在生命深处呼吸。很多风景,我们错过,他从容记录,看似轻描淡写,其实倾注满怀深情。人世过往如影片镜头,他的怀念没有任何仪式感,却郑重得令人沛然可感。每位作家的叙事节奏不同,李健的文字看起来很闲,似乎与热闹的一切若即若离,却又用平静的笔墨把人物命运紧紧抓牢。

在越来越多的作家笔下,世界面目模糊,李健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那盏灯火,照亮了生命深处的峡谷沟壑,也照亮了读到他这些文字的人们。变幻的世界,浮尘的人生,如何让生命获得更多属于自己的力量,自我澄明?文字本身没有生命,是写作者赋予它生命,当这些文字从写作者内心流淌出来,其实那里面流动着的,是有温度的血液。写作者,是文字的邮差,是爱的天使,是生命的神。在这本书中,鸭子、猪婆、老牛,蜘蛛……都是人的朋友,是生活角落里温暖的记忆,饱含着李健对生命朴素的理解。《摆渡者》中的油溪河,渡口,胡老爹,渡船,诊所,让我们想起《边城》,那一曲牧歌更像生命的救赎,从此岸到彼岸,从混沌到清澈。《天上的鸭子》,是爱的守望和憧憬,《受戒》一样的清新澄明,无尽的怅惘里有着永恒的遥望,静默的怀想,悲凉的温暖。生命里那些懵懂的感情,映照在阿远、小梅、晚红、眼镜这些年轻人清澈的目光里。就像那一块堆砂饼,不是味觉的想往,而是情感和性情上的认同。

这些作品的独特性还在于一种美的发现。这种发现不是在为我们创造一个世界,而是还原,还原那个深藏在我们心底,沉睡在我们生命里的世界。周作人在《地方与文艺》中谈到风土与住民的关系,呼吁创作者做“忠于地”的“地之子”,把“土气息泥滋味”表现出来。故乡是温暖的守望,归乡之路切近而又漫长。李健的文字有淡淡的怀旧气息,那些普通人的生活和感情,无奈和叹惋,在烟火俗世里氤氲起伏。徐则臣在谈到“拉美文学的遗产”时说:把自己和脚下的土地与人民连在一起的作家,大概才会写出真正具有民族气质、但又能抵达整个世界的作品。也可以这样理解,只有来自土地的写作,是最有生命力和最长久的。

李健说,“我相信泥巴是能发光的,这光能照亮我的行程。”对于每一个热爱土地的人来说,这句话都会让人泪盈于睫。背负着土地行走,李健的写作,有山的静默,也有水的灵气。与其说是众生世相的清明上河图,莫如说是他一个人的心灵歌谣。他喜欢梅山文化,“有时候,在流利的普通话和英语面前,我非常自卑;有时候,我却又为骨髓里的那些梅山人事暗自高兴,仿佛拥有了无限的宝藏……”这种精神宝藏,值得他用一生去开采,然后以此建构起属于他自己的独特的艺术世界。

这些年,大家都说,好的作家和作品是接地气的,李健,把带着他生命温度和滚烫心跳的土地还给了我们。很高兴看到这部小说集出版,李健嘱我作序,虽心中颇感惶恐,因为彼此对文学的热爱,我愿意用心记录下自己对他的点滴理解,也愿意在文学之路上,始终以热诚的目光,与他一起,跋山涉水,朝向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