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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朱艽梅 ‖ 想起母亲的那双手

来源:本站    作者:朱艽梅    时间:2024-09-10      分享到:


岁月缱绻,怀念亦深。母亲离开我已经25年,走时的年纪刚好和我现在一样大。许多人说我很像她,但在我心里,她是无法超越的旖旎山峰。无论是聪慧睿智坚强能干,还是多才多艺心灵手巧,她都是我引以为傲的妈妈。多年来我常常想起她的手,不纤细不白嫩,还有六个顽固不愈的灰指甲。但就是这双不好看的手,不仅在杏坛种桃李遍天下,还撑起一片晴朗的天空,精心养育了我的成长。那双手,有温暖、有灵动、更有无穷的智慧和力量。

 

母亲生长在北京一个铁路工人家庭,从小就勤奋好学。六十年代初,她考上了北京的名牌大学。那时的大学生是天之骄子,女大学生更是稀罕,姥姥姥爷因此被街坊邻居羡慕了好久好久。可惜的是,毕业时恰逢文革动乱,她被改遣到泗水山区的军工厂接受再教育,开始了漂泊异乡独自生活的一段日子。那时的我出生不久,母亲和父亲暂时分居两地,她一个人既要工作又要照顾幼女。那双年轻的,多年来都在读书写字的手,上班时在机床上钻铣刨磨,油污斑斑;下班后从幼儿园接我回家,用布带把我绑到背上,腾出手来洗衣做饭。这双手白天要为我穿衣喂饭忙乱不堪,晚上要被我紧紧抓着才能入睡,松开一会就哭闹不止。我记得,凛冽的冬天放学进家门,妈妈总是第一时间伸出大手,先握一会我冰凉的小手,然后掀开自己棉袄一角,快速放进她的胸口窝处。不一会儿,酥酥的暖流就慢慢融化了冷冷的僵硬。年幼的我喜欢在雪地里疯玩,小手不时长冻疮,真是又疼又痒。每天晚上睡觉前,妈妈先把我的手放在温热水里泡一会,等擦干抹上药膏,再用她的大手贴着我的小手持续按摩,让血液速循环起来。白天多方打听找偏方,(记得有鸽子粪)辅助治疗,每日细心洗换。慢慢地我的冻疮愈合了,手背手指却留下了退不掉的疤痕,如一朵朵盛开的萱草花。在我心里,这是母爱的印痕,是大手对小手的呵护,是忘不了的养育恩情。

 

恢复高考后,工厂里很多年轻人开始了自学。因为母亲受过高等教育,知识渊博且乐于指导他人,于是身边围绕了很多爱学习的人。我们家成了学习乐园,总能看几个青年男女围坐家里的小桌子旁,母亲手握钢笔在纸上写写划划的,讲些我听不懂的数理化术语。后来为了满足青年员工的学习热情,厂里开办了工人夜校,母亲理所当然成为第一批老师,正式开启教学生涯。重新回归到知识的殿堂上的那双手,似乎比之前更有活力了。再过几年,落实知识分子政策后,母亲又站在了公办大学的讲台上,手握粉笔在知识海洋里辛勤耕耘。上课结束后,她的手总是落满白色粉笔末。急匆匆赶回家做饭,我似乎还能闻到粉笔的特殊气味。嘟囔几句,母亲却是毫不介意地笑笑,说这个味道挺好闻的啊。真应了那句:因为热爱,所以一切都是喜欢的,包括缺点。八十年代初期,计算机技术开始兴盛,母亲被学校选派到华东师范大学进修计算机专业,那时的她已人到中年。两年后回校就开设了计算机语言课BASIC,成为首任教师。她那双在键盘上灵动飞舞的手,展示出科技的进步,不知被多少敬佩羡慕的目光所注视。在我眼里,母亲的双手熏染着知识的光芒,引领着学生们一起去探索。

 

我成长的那些年,物质条件并不丰富。母亲买来“蝴蝶”缝纫机,自学剪布裁衣。印象里,她先把布铺平,右手拿着石粉上下左右划线。再用左手拿起剪刀,裁好一块块布片。之后到缝纫机上穿针引线,左右手在机头两边摁住布料,随即双脚在踏脚板上下起伏。哗啦啦,哒哒哒,皮带轮有规律地转动起来,像欢快飞奔的马儿。无论什么款式的衣服,母亲只要研究一番,几天后就会变成颖新的外套、漂亮的裙子、时髦的大衣等。她巧手打扮的独女,美丽时髦的样子,像极了人群中漂亮的小孔雀。不仅如此,编织勾画,母亲也样样精通。她会拿一根两头细长,中间扁宽的勾针,缠绕上白色的细棉,用灵巧的双手翻飞舞动。不知不觉中,一件漂亮的镂空编织品如魔术般出来。图案花哨多变,形状方圆各异。蒙到家里的茶几、收音机、餐桌等后,整个房间莫名就增添了浪漫艺术的气氛。那时御寒的毛衣,都是自家编织。母亲手艺精湛,会创新花样。我身上的毛衣,常被人欣赏观摩并求花样。家里至今还保存了几件,不舍得扔掉。每每捧起,毛绒密实的针线里,似乎还能闻到她双手的香味儿。在我记忆里,母亲的手,是岁月一朵不败的花蕾。

 

记忆最深的,还是元宵节的花灯笼。那个年代,物质紧缺又价格昂贵,过节拥有自己的花灯笼是奢望。家属院里的孩子们,只能眼巴巴指望家长的本事了。一般的做法是用黄色的麦秸做整体构件,外层糊白纸,底座缠点铁丝插上蜡烛,上部绑个细长的手握杆,一个简易的花灯就做好了。母亲不仅会做这些,她还能在外层的白纸上绘画。什么翠叶粉荷、喜鹊叫梅、小桥流水、黄鹂鸣柳等,她手中的画笔寥寥几下,栩栩画面立浮眼前。这样的能耐吸引了很多的家长登门求灯,她的双手更忙活了。一个元宵节,她能做出好多的花灯,是附近小有名气的“花灯匠”。夜幕降临,孩子们迫不及待的拎灯出门,大孩子小孩子聚在一起,叽叽喳喳评灯比俊,好不热闹。小小的简易花灯,在寒夜里忽明忽暗,闪烁着快乐,跳跃着过年的喜庆。在我看来,母亲的手,是单调生活里多姿多彩的画笔。

记忆的宝盒里,母爱点滴如珍珠,串起长长的深情。光阴很深,重重阻隔着我们的相逢;思念如星,魂牵梦萦心中闪。漫漫人生路,一双似有若无的手,总在牵引鼓励着我,从未离去。困难时,我想起它智慧的样子;伤心时,我想起它勇敢的样子;快乐时,我想起它灵巧的样子;孤独时,我想起它温暖的样子。摇摇晃晃的生活里,我们母女仿佛从没陌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