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闫晗 ‖ 选择阅读:杀牛
它的目光由无助变为愤怒
眼睛的余光搜索着
可以攻击的一切目标
血红的眼珠子
好像要爆发出来一样
躁动不安的跑来跑去
时而停下来侧耳倾听
一切的游戏都在路上
屠夫口中念念有词
然后冲过去趁牛不备
拿着屠刀捅向牛脖子
鲜红的血贱了一身
我一激灵醒来
儿时的情形放电影一般
开启了旅程
这其实是1980年前后的故事情节,故事发生在鲁西南的农村。
头一天晚上,就听小伙伴唠叨,说是邻村的梁集村明天要杀牛,好多人要去看,问我去不去?我没有任何的思索,就答应了,说明天一定去。因为对于我们那个年龄还没有上学的孩童来说,能够有件事情去干,就是一件令人欣慰的事情,谁会去看这件事情,会对自己带来什么影响呢?尽管这种影响是终身的,甚至是每次想起来都是一种噩梦。
杀牛的当天,我和小伙伴们早早的就联络好,随着人们来到了临村的那个杀牛的地方。其实我们本身也不知道去哪儿,只是看到有大人去那儿,我们这些小孩子也就跟着凑个热闹。至于到底发生什么事情,或者说对我们有什么影响,我们其实也是不得而知。
父亲和母亲总是为了养家糊口,忙忙碌碌的,哪里顾得上我们这些小孩子呢?更何况我们还没有上学,还是一种懵懂的年龄,所以说没有几个人会注意到我们的存在,因此我们就跟着人家来到了杀牛的现场,看看热闹也是好的,因为毕竟用老百姓的话来说,闲着也是闲着。
当我们来到了杀牛的地点,那个地方已经围了里三层外三层,不光有我们这些小孩子在那里围观,也有好多大人在那里看着,当然这些大人或许当时没有活干的,或者是一些老弱病残吧。在我的潜意识,如果说有活干的人是不可能在这里凑热闹的,但是现场却确确实实又有那么多人在那里围观,或许这种事情也是很少见,或者罕见,因为是让人震撼,所以说才会吸引这么多人上这里来看热闹吧。管他呢。
我的前面围了很多人,即使踮起脚尖来,也无法超越那些大人的身高,没有办法,我只能发挥了自己小巧灵活的优势,所以在人群之中钻来钻去,趁前面人流没有合拢的地方,找一个空隙,钻到了那个杀牛的前面。
那里哪有什么牛呀,根本就没有牛,只有一个四四方方的一个坑,大约有两米见方的样子,但是放一头牛应该是绰绰有余的。我和小伙伴们还挺奇怪的,说是来看杀牛,但是牛在哪儿呢?也没有看到杀牛的人啊,只是有一个坑,这不是骗人吗?这时我的内心里又多了一分疑惑。
就在我和小伙伴们窃窃私语的当口,有大人说你们小孩子懂什么?还没有到时候,你们等着就是了,一会儿就有热闹可以看了。我歪着头看了那人一眼,一种惆怅的心情油然而生,好像他比我们懂很多似的,从理论上来讲,他应该经历过这种场景,不然的话是不会说出这样的话的,所以这种情况下,我们还是稍安勿躁比较好。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用一些著名的作家说的话,也就是有一袋烟的功夫吧,一袋烟是多长时间呀?用我们现在的手表来计算的话,估计也就有十分钟八分钟左右的样子吧。人群突然躁动起来,听到有人喊“往两边闪一下,往两边闪一下”,就看到人群中间主动的闪出来一条道,我看到有一个凶神恶煞般的大汉,硬拽着一头牛往这个大坑面前匆匆忙忙的走来,好像是去赴宴似的,也或者是奔赴刑场,或者是去干什么?总之是有一点赶时间的感觉,火急火燎的。我们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是看到别人往那看,我们也往那里挤。
过了三两分钟的时间,那个大汉牵着那头牛,已经来到了坑边,明显那头牛磨磨唧唧的,并不想跳到那个深坑里面去,因为它知道对于它来说,如果说跳进了那个深坑,那地方就是它的坟墓吧,也许不尽然,总之,我们也不知道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在就当那头牛在那个坑边上磨磨唧唧的时候,牵牛的大汉临门三两脚就把那头牛踹到了那个大坑里面,那头牛虽然不情愿,但是无可奈何,前面有人拉着,后面有人踹着,所以说在这种情况下极不情愿的跳到那个大坑里面,但是它抬起头来,茫然的看着四周的人群,不知道是大家在看它,还是它在看众人的热闹,总之这是一个回应,或者是一种回复吧。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不是说来看杀牛的吗?为什么这个人不杀牛?把这个牛赶到这个坑里面干什么呢?我就在小伙伴们窃窃私语的时候,旁边又有人提示我们不要说话,你看就知道了,一会儿就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了。
小伙伴们终于闭上了嘴,这个时候人群由骚动,慢慢的安静了下来,静静的看着现场将要发生什么事情,我看的众人的表情都很茫然,好像这件事情和他们都无关似的,大家只是来看热闹的,在事情还没有发到发展到高潮之前,大家还是屏住呼吸,静静来关注着事态的发展。
我清楚的看到那个杀牛的大汉从腰间抽出来了一只明晃晃的尖刀,我们在电视上经常听说一句话,杀鸡何用宰牛刀,看来宰牛的刀子果然是不同凡响啊!当然,这是我多年以后才领悟到的这件事情,但是当时还没有电视,所以其实并不能理解那个刀的真正含义,只是现在回想起来还有这那种感觉而已。
那个宰牛的大汉口中念念有词的,其中具体的句子现在已经记不清了,好像大意就是老牛老牛,你别怪,都是你的东家请的俺,让我来杀了你,来世不要找我来报仇,什么的,说了一遍以后,然后又念叨了一遍那个词语,一边拿着一条黑布把牛的眼睛给蒙住,那个头牛因为看不到周边的事物,所以一直在那里哞哞的乱叫,叫的同时不停的挪动着方位,以企图摆脱那个人对它的控制,非常明显,它的这种挪动是徒劳的,就在那个杀牛的人念叨了两遍以后,然后扬起了手中的刀,冲着牛脖子最薄弱的部分,深深的捅了下去,我清楚的看到那个牛血喷了出来,好多人吓得扭过身去,还有大人带着孩子赶紧用手捂住孩子的眼睛。
我当时吓得后退了好几步,赶紧穿过人流,想往外跑,但是被小伙伴紧紧的拽住了,告诉我跑什么,杀牛呢,还没有杀完呢,不看看吗?但是,我已经吓得汗都出来了,而且我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场景,如果再往下看的话,我肯定会做噩梦的,但是小伙伴们死死的拉着我,告诉我挺好玩的,为什么要走呢?来一趟也不容易,别走,千万别走,还没有到最精彩的时候呢。
多年之后,我就会想,把自己的欢乐建立在那头牛痛苦的基础上,是不是有一些残忍呢?当然这是我多年以后,已经长大成人才感悟到的,但是那时根本就没有这种想法,也没有这种感悟,其实就是害怕,恐惧,连一秒钟都不想在那里呆下去。
不知道是出于小伙伴们拉着我给我做思想工作,还是出于一个小孩子爱看热闹的本能,还是没有抵制住这种诱惑,所以尽管心里害怕,但是我还是义无反顾的留在了那个宰牛的现场。
我看到那头牛在那个土坑里面疯狂的跳动,但是那个杀牛的人一边勒着手中的牛的缰绳,一边拿着那把刀在那个牛的脖子里面使劲的扭动,一边扭动一边可以清晰的看到那个牛的鲜血咕咕的流了出来。
从时间上推算,那把刀捅进那个牛的脖子,然后到那个牛最后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大约持续了有十几分钟的时间吧,或许更长一点,总之我看到当时的情形就是那头牛在那里转动了一段时间,终究没有抵挡住那个屠夫的屠刀,扑通一声,倒在了土坑里面,这时我才恍然大悟,原来牛背头之后会躁动起来,会来回跑动,而挖的那个坑,恰恰是为了防止牛逃跑,不至于场面失控,这样把它囚禁在这个坑里面,即使是想跑,当它的血流尽以后,肯定逃不了倒下的命运,看来这些宰牛的人是有丰富经验的,也证明了那个土坑在这个杀牛过程中的作用。
那头牛歪着头,倒在那个坑里以后,但是口里还在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想表达的对这个世界的不满,或者是对这个世界的留恋,或者也不尽然,但是应该是也是对这个世界最后的念想吧。那个宰牛的人,一声招呼又从坑的边上跳下了几个年轻的人,他们几个人七手八脚的把那头牛摆平,背朝地面肚皮朝天,在那个彪形大汉的指挥之下,开始剥牛皮,一刀一刀的纯熟而且专业,看到那个牛身上还在冒着热气,我的冷汗就已经出来了。这种场面确实血腥,而且暴力,但是始终让我无法明白和无法释怀的是这些人为什么喜欢在这里看这种热闹的呢,这能叫做热闹吗?只能说是一个事件而已,对于人们来说是一个,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对于那头牛来说,却是它生命的终结。相比较而言,这是多么令人悲壮的一件事情呀。
是就在这种悲壮的氛围之中,那些人完成了对牛的分割,剥完皮之后开始砍牛的四肢,我又看到了他们用锋利的砍刀砍了牛头,又看到许多人来来往往的拿着盆子什么的放到坑里面去卸那些身上的部件,总之,用了很段的时间就把那头整牛分解的七零八落,分解成了牛肉,因此就世界上少了一头牛,少了一个生命,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在小伙伴们谈笑风生之中回到家里面去的,总之迷迷糊糊的,那些暴力以及血腥的场面一直在我面前晃来晃去,为此,父亲母亲还请了所谓的大仙来过来给我看一看,念叨念叨说我中了邪,其实他们不知道的是我的精神受到了刺激,以至多年以后还是无法进行自我疗伤,那个杀牛的情形一直在我面前挥之不去,那种阴影始终没有散去。我想,这或许是一种轮回,或许是一种人性使然吧,总之我也始终不能明白。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一头牛得病去世了,或者说什么情况无法治疗了,把它杀掉也是未尝不可的,因为毕竟不能给人带来利益,留着它也没有太大的作用,从人的角度上来说,对自己没有作用的东西,哪怕是一个生命也不会让它存在的,更何况那时大家生活相对来说比较贫困,如果说杀一头牛,改变一下生活也是未尝不可的,这样想也是可以理解,从另一个角度上来说,如果一头牛活蹦乱跳的健康的牛,为什么杀掉它呢?是不是那头牛发了牛脾气或者说不听主人的使唤呢?而是却确实需要把它杀掉呢?有时候我感到命运的不公,以及对生命的蔑视,有时候我会有一种更深层次的感慨,但是这种感慨和想法始终让我无法释怀,以至于多年以后那个杀牛的现场还在我的面前晃来晃去。
闭上眼睛,往事又历历在目了。我看着那头牛,惊恐的看着我,向我发出求助的呼唤,但是我和众人一样无动于衷,漠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我不知道是我的力量渺小,还是我的人格,在这里没有得到充分的体现,总之做为一个小孩子,如果说阻止这场杀戮显然是不可能的,但是事实上,我只是心灵上受到了谴责,而没有做出任何事情的动作,从这个意义上来讲,我多少有一种忏悔的心理在里面,至少我应该抵制这种事情的发生,至于最终结果如何,也不是我不能左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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