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程凌虚 ‖ 斜阳一定要是黑色的好,明灭的灯火要是暗黄余韵
记得在一次朋友做的地产项目研讨会上,我提出了“侘寂”的营销理念。但一直觉得很虚。乡居的日子,闲适散淡。一直在琢磨和体会日本三大美学:物哀、幽玄与侘寂的精髓所在。目之所及的乡村“空心化”,也催化了我对死寂的村落的思考。日人虽然在“明治维新”后就“脱亚入欧”,社会制度和生活方式与西方无异,但精神审美和文化传承却是东方的。几千年来,日本美学从唯美的物哀、深远的幽玄,走向空无的侘寂,各有其风采、耐人寻味,不变的是文学里那片纯净的本质,为美而生。日本物哀的“哀”,并非伤感,而是一种由衷的感叹,意味著日人看待事物的某一项环节。人的一生之所以珍贵,在于有限,我们在不知不觉、后知后觉中以客观的心传达漠然、热情以及哀愁,尤以唯美的物哀,最能刻画生命底层的净化与超脱。因为,终有一天,死亡会优雅的敞开大门。
日本作家志贺直哉在《城の崎にて》中,具象描述了物哀:“某日早晨,我看到有一只蜂死在玄关的屋瓦上。约有三日,每次看到它,都有一种何等安静之感,寂寞之感(淋しかった)。夜间下了一场大雨,早晨放晴,树叶、地面、屋瓦都被洗过了。蜂的死骸也不见了。生事与死事并非两极,亦无很大的差别。”我终于理解了日人的“菊花与刀”——日本的死亡文化和耻感文化!日本人眼中的幽玄,即为不可言喻也暧昧不明的美好。“斜阳一定要是黑色的好,明灭的灯火要是暗黄余韵。”日人心中适切的氛围安排,需有一股环境幽暗、带点暧昧和模糊,那正是幽玄(ゆうげん)的表现。幽是隐微,玄是奥妙的黑,两者之间足以找到阴暗晦涩的共鸣。幽玄其实是指一种境界比较高的美,会比物哀更加注重一种精神的内在,它的核心就是“余情”。
幽玄讲究“境生象外”,意在言外,其中很重要的一面就是要留下空白然后由观众去自由想象并且填补,可以说,是一种超越了明确性和完整性的审美了,非常具有优美、安详和柔和性,深奥又优雅。日本著名导演黑泽明以电影《岸边之旅》,显著体现所谓的幽玄之境,不只是人物设定、主题营造,皆目标一致的表达阴阳交汇与生死融合,电影内容虽无法在第一时间以常理逻辑加以解读,这正是镜头语言安排的目的,很多时候看不清才是真理。至于侘寂,是わびさび两个字合而为一。侘,前期是指清贫、粗糙,后延伸出简居中自在享乐,悠然望天;寂,意味褪色和消逝的心境,另一表示则是在寂静里感受禅意,有句话形容:“侘是在简洁安静中融入质朴的美,寂是时间的光泽。”
侘び”的核心是禅,是禅的主体否定精神在美学领域里的体现。14世纪,日本受到中国禅宗等的影响,这个概念开始受到积极评价从而融入了日本的美学意识中。禅的“本来无一物”的思想使“侘び”否定了一切现有美的形式。与此同时,禅的“无一物中无尽藏”的思想又使“侘び”获得创造无权自由自在的艺术形式的可能性。简言之,“侘び”在否定的同时获得了新的肯定。日人现在的“侘”,是对以下事物的否定:富有、富贵、华丽、巧言令色、鲜艳、艳丽、豪华、丰满、繁琐;相反,可以用以下词汇来表示“侘”的概念:贫困、困乏、朴直、谨慎、节制、冷瘦、枯萎、老朽、寂寞、幼拙、简素、幽暗、静溢、野趣、自然、无圣……
几千年来,日本美学从唯美的物哀、深远的幽玄,走向空无的侘寂。日本前首相安倍晋三一段话,较好地解读物哀、幽玄与侘寂:“在这世上,每个人都活的这样辛苦,我曾经羡慕过的人,我曾经向往过的人,我曾经爱过的人,我曾经恨过的人。最后我才知道,他们每一个人,其实都和我一样,活的千辛万苦……”乡居的日子,适合静修。也只有在乡居的日子,才能深刻地理解日人“物哀、幽玄与侘寂”的精髓。细细想来,我的名字“凌虚”也暗合了这一文化。这也是我乡居一个月的意外收获。
- 上一篇:上一篇:「随笔」刘永琪 ‖ 收获
- 下一篇:下一篇:「散文」孙彦玲 ‖ 一本书,一座城;一个平台,一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