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张恒新 ‖ 我的“傻姐姐”
我们是个大家庭,娘先后生育了六个孩子。五男一女,万紫千红一点绿!姐姐排行老二,我是家中的老幺。与姐相差了十几岁的年龄。在我浑浊的记忆里,“姐姐”这个熟悉的字眼,显得那么若有若无。没有太多的只言片语,以至于忘记了她的名子。只是依稀记起姐身后麻绳粗壮的大辫子,在晨风中一甩一甩的,微胖的身子骨,腮边还有两个可爱的小酒窝。据说娘在生产姐姐时,是在寒冬腊月的一天,娘在茅厕里生下了她。俗话说:腊七腊八,冻死叫花。姐姐嚎啕着呱呱坠地,降临到这个愰愰惚惚人世间。给我们这个农家小院凭添欢声笑语。姐姐天生的大嗓门,爱唱歌,时常飘荡在这个沉闷的农家小院。可惜的很,生性活泼的姐姐,有时莫名其妙掉眼泪,喜怒无常。天生的犟脾气,做事风风火火,认准死理儿,十八头牛也拽不回头。姥姥不亲,舅舅不爱,娘恨铁不成钢。又无可奈何!
姐初中尚未念完,便辍学在家务农。去生产队挣工份、喂猪、裁剪衣服,帮衬着娘忙里忙外。记的有一天,姐带领着我、四哥、三哥在地里薅草。火辣辣的太阳炙烤着大地,树上的知了猴在拼命的呜叫着。姐在前面媷着草,我们哥仨远远落在后面。我口渴难捺,起身想溜。“回来,小五子,薅不完草,决不能做逃兵”。姐一把拽回了我。我蹲在地中央,怚丧着脸。“我就不薅,就不薅”我站在姐面前,双手叉着腰,摇头㨪脑着,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不薅,不薅不行,自己的任务自己完成”。这时娘从地头走来,”孩子们,都歇歇吧〞。娘切开了一个红瓤的大西瓜。我仿佛见到了大救星,一个箭步冲到了地头。“回来,薅完草,再吃瓜”。姐又把我拽回了地中央,我蹲在地上,满脸委屈的望着地头的娘。“这疯妮子,简直不要命哩,真霸道”。娘小声唠叼着。“今天薅不完草,谁也不允许吃瓜”。姐姐俨然象个大将军似的施令发号着。“孩子们,都歇着,娘替你们薅草,行不〞。娘蹲下身子薅草,“娘,您歇着”自己的事自己做,别惯着他们”。姐挽住了娘的手,回头望着身后的哥仨,“这疯妮子,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哎〞!娘无奈的摇了摇头,坐在地头,望着满脸汗水的姐。爱恨交加……
那年,姐积攒大半年的“小金库”,买来一辆永久牌自行车。姐爱不释手,每天把车子擦拭的锃明瓦亮。在当时,拥有一辆自行车,几乎是姐姐的骄傲,全家人的光荣。姐骑着自行车,来回飘逸的象一阵风,铃声摇的满村子里响。那天,我偷偷骑着姐心爱的自行车,悠哉悠哉,一路心花怒放。突然脚下一滑,刹不住车,连人带车跌到在小河沟里,崭新的车子面目全非了。姐姐当时心疼了好几天,吃不下饭。姐买来胶布、粘纸,把车子重新包扎起来,旧貌换新颜。那辆自行车曾伴随姐十几个年头,直到她远嫁关外。
我的外祖母是城里人,满是欢喜张罗着外甥女的婚事。娘也喜在嘴上,乐在心里,感觉心间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是啊!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姐姐摇身一变,可以做个吃红本粮的城里人了。住大高楼、吃白米饭、穿金戴银。娘忙碌做着姐的嫁妆。那些日子,姐却很不开心、满腹心事的样子。“娘,俺不去城里,城里哪有乡下好,城里人心眼子多,找个知根和底乡下人,就行”。姐偎依娘身边,望着窗外几只啾啾鸣叫的小鸟。
“你这疯妮子,真不知道好歹,城里多舒服,电灯电话、楼上楼下”。娘放下手中的针线活,上下打量眼前的闺女,感觉象一个陌生人似的。“娘,您闺女就是个劳碌命,没心眼子,还是找个实称人好,俺心里也踏实些”。娘惊愕了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娘哽噎着,心里七上八下的。娘渴望闺女跳出龙门,过上安枕无忧的生活。这么多年来,她深知闺女的脾气,一条路,走到黑。那天娘俩坐了整整一个晚上,娘的苦口婆心、泪眼凄凄,仍就没打动我姐万念惧恢的念头。没几天,娘便搬来救兵。外祖母颠着小脚,不顾一路的车困舟乏,用拐杖敲打着姐姐。乞求着姐姐回心转意,甚至脱了鞋底,狠戳着姐姐的身子骨。姐攥着挙头,高昂着头、挺着胸脯,一付宁死不屈的派头。外祖母打累了,娘心疼抱着姐姐。手心手背都是娘的亲骨肉,咬咬那个,都让娘椎心刺骨的庝。
那是个雪花飞舞的日子,姐姐出嫁了。悄然无声没有一丝婚礼的喜悦,一个简单的包裹、一件红缎子大红袄,在白雪皑皑摇曳的半空中,显得那么的凄凉,娘在偷偷的抹着眼泪。“娘,别哭,闺女要出嫁了!出嫁了!”姐转过身去,给娘剥了一块香糖。娘哽噎着,攥紧住姐冰凉的手,母女相拥。一辆面包车戛然而止,姐悄悄拭去脸上的泪花,露出一个牵强的笑脸来。“娘,回去吧,回去吧”。姐依依不舍走上那台车子,车子疾驰掠过。留下一串串无奈的牵挂,还有割舍不去的母女情缘。瞬间淹灭在纷雪飞舞的思绪中……
我初中念完,在家闲来无事,便跟着邻居去了遥远的关外。
十几年的光景,岁月的沧桑爬上了姐姐的额头。那一刻,久别的重逢,悲喜交加,我与姐姐紧紧相拥。
小山村黑土地肥沃,野果飘香。姐姐家种了五晌地(5O亩),一个锄头累弯了腰,一把镰刀磨破了皮。姐还是那个犟脾气,带领着一家人,风餐露宿在地里,虫盯蚊咬。姐姐风风火火冲锋在前,又把我们远远落在后面。姐姐的确是个要强的人,更是个热爱劳动的人。农闲下来,去山里采木耳、蘑菇、野果、挖草参,从早忙到黑,几乎看不到姐姐闲着的身影。姐姐里里外外是一把手,也有一颗善良的心,在潜移默化着我。
我隐隐约约记得,那是个寒冷的早晨。刺骨的小北风,象一把刀子似的雕琢人的脸上。姐姐早早起了床,当她打开牛屋时。姐姐吃了一惊,在牛屋的角旮旯里,蜷卧着一个中年人。中年人几乎冻僵住了,抽搐着抖成一团。姐姐顾不了许多,一个箭步走到那人跟前,费了九牛二虎的力气。把他背回屋里,放在炕头上,姐往锅灶添了木柴,小屋里顿时温暖了许多。姐姐用雪水一遍又一遍搓洗着那人的身子。中年人慢慢苏醒过来时,姐姐又熬了小米粥,中年人喝了几碗小米粥。
几天过后,中年人要走了,姐姐给她做了一身新衣服,又塞给他200元钱。中年人千恩万谢的走了。自那以后,中年人连个信息,都没回过。山里人都说姐姐,是个傻女人,贱骨头,好人没有好报。姐姐只是笑笑而已,笑的很开心。
如今姐姐也做了奶奶,已是花甲之年。闲不住手脚的姐姐,还每天去山里采野果、摘山里红、挖药材。整天忙的不亦乐乎!令人倍感欣慰的是,姐姐的身体硬朗的很。通电话时,声音还是那么宏亮、亲切。并告诉我,等有时间,一定回关里看看故乡!
我的姐姐,愿这个可爱、傻乎乎的女人,快乐、幸福。
- 上一篇:上一篇:「散文」刘永琪 ‖ 花误
- 下一篇:下一篇:「散文」程凌虚 ‖ 不知秋思落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