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读刘东丽的文章《三文鱼的生命之歌》，被三文鱼不屈不挠、义无反顾的精神震撼。文章讲在加拿大安大略省霍普港，每年秋天都有大批三文鱼溯河而上，经过百余公里的旅程，最终回到它们的出生地，产卵，死去。沿途有无数激流险滩，还有许多瀑布似的或高或险的石阶，让它们的洄游之旅异常艰难。有些鱼没能到达目的地就毙命途中，那些越过道道险阻最终抵达的也是伤痕累累，精疲力竭。

纵观三文鱼的一生，就是一个闭环的旅程。从河道里出生过冬，来年春天顺流而下到湖里，长大后进入大海，在海中生活几年，成熟后再返回到出生地，完成一个生命的轮回。在这个轮回中，最壮观也是最令人震撼的，是它们从大海溯河逆流而上的场景，漫长而艰辛的旅程考验着它们的体力、耐力和技能（也有运气），它们不停地奋力游动，跳跃，撞到石头上，遍体鳞伤，样子既悲壮让人心疼，也让人肃然起敬。

我还知道另一种动物，一种飞鸟——雨燕，它们往往跨州越洋迁徙，一生中的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在空中、在飞行中度过，空中觅食喝水，空中洗澡，空中配对，甚至睡觉也是在飞行中进行。有这样的描述：它们可能除了繁殖就根本不回陆地，这意味着一些幼鸟从某个夏末开始会飞后，直至两年后的夏天，才首次着陆在某个潜在的巢址上，这期间它们需要不间断地飞行几十万公里。

雨燕的种类不同，活动区域和活动规律也不同。拿北京雨燕来讲，它们每年7月中旬离开北京进入蒙古国，进而向西进入新疆，8月中旬越过红海，9月初到达非洲北部和中部，11月初再次南下，到达南非高原；次年2月，再向北进入刚果盆地，4月初离开非洲，日夜兼程，4月下旬回到北京。这一个回合，北京雨燕共飞经亚洲和非洲的37个国家，飞越三万多公里，穿越撒哈拉沙漠等多处荒漠，食物、饮水严重短缺，不知道它们会遭遇怎样的艰辛与挑战，克服多少困难。

如此长时间的艰难的长途跋涉，如若换做鸿雁、天鹅、白鹤等大中型飞禽，人们还容易理解、相信，巴掌大的小燕子怎么可能做到呢？事实的确出乎意料！那些能高飞远翔的大中型飞禽，它们的迁徙距离和耗消的时间，还比不过雨燕。北京雨燕只有30—40克，相比之下小得可怜，但表现出色，耐力惊人，飞行速度也极快，可以达到190公里。它们寿命可达十几年。小小的身躯，挥动镰刀状的翅膀，一生都在奔波——飞呀，飞呀，飞！直至生命的最后时刻。甚至有人说，它们落地就意味着死亡。了解到这些，不能不对小小的雨燕也肃然起敬了。

因为食物的原因，气温的原因，在陆地在水中在空中，很多动物需要在不同的区域迁徙，一辈子奔波在路上，克服重重困难，历尽千难万险。这是保持物种延续的需要，是亿万年来形成的生命轨迹，也是一种自觉不自觉的物种优化、生存选择的结果，刻进了基因。对于生物个体来讲是宿命。然而，即便是生物本能，是宿命，它们所展现出来的坚韧与顽强，那份执着和义无反顾仍令人动容。

刘东丽的文章从三文鱼的艰难洄游联想到人，那些背井离乡到另一个陌生世界打拼的人，也具有类似的精神；想到那些面对不公敢于反抗，敢于为众人争取权益的人，他们表现出来的大无畏精神更加可贵，更值得赞扬。

这是因为人与动物不同，区别就在于动物的迁徙、洄游是一种本能，别无选择。而人是有大脑的，有思维，可以权衡利弊，可以选择做还是不做，选择做这还是做那。面对困境甚至是绝境，人会怎么办？是据理力争还是屈膝服软？是冒死一搏还是躺平等死？人的基因里有与动物相似的本能性，有坚韧和勇敢，趋利避害，可以奋勇直前、义无反顾，此外还会有权衡之下的妥协，甚至也有低头任命的屈服与放弃。芸芸众生，圆滑的人多了，那些看似一根筋似的执着就显得难能可贵。所以我们赞许愚公移山，感慨精卫填海，也喜欢滴水穿石；面对压迫、强暴、不公，我们为揭竿而起欢呼，为见义勇为鼓掌，为舍生取义呐喊。

然而，我心中还是有浓重的悲凉。于动物来讲，只有那些最有毅力、体力、耐力的优秀个体，才能完成漫长而充满艰险的生命旅程，它们是维持种群繁衍、保持种群健康活力的种子。人类却常常不是这样的，那些勇敢的，坚强的，有正义感的，敢于向命运抗争的，往往是最先倒下的，他们或是牺牲在冲锋陷阵的前线，或是因坚持理想信念而倒在敌人的屠刀下，或者消失在阴谋诡计的阴霾中。忠臣良将为人歌颂，也不幸成为皇权奸佞的刀下鬼；勇士英雄大义凛然，往往成为革命路上的铺路石；慈悲谦让者在饥荒年代，会最早的饿毙路旁；诚实正直者也容易被权谋算计，被欺骗，被出卖……翻开历史，从夏商周到宋明清，从春秋战国到五代十国，从开明盛世到昏聩乱世，千百年来，鲁迅先生讲是一部吃人的历史，我看到的是不停地杀人，满地的人头，满眼的鲜血。谁的头？又是什么人的血？可以讲，自然界中一直是强者生存的正向淘汰，而人类常常相反，随处可见的是逆向淘汰。

那天看了一个视频，讲的是未来生命，他说人类的劣根性如果被未来的硅基生命继承去了，人类将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相较于人类，未来生命更强大，它们更有力量建设，也更有力量毁灭。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只有人类才能救自己，办法是将人类的善良和悲悯情怀遗传给未来的生命。唯如此，我们才能被强大的未来生命关照，而不是被其杀戮。如此看来，不只是人类自己淘汰自己，还面临着被未来生命灭绝的危险。

在此，且不论未来生命是否真的存在，是否会有掌控人类命运的能力，仅就目前来讲，人类如果不培树自己的良知良能，自己也能消灭自己，何须他人帮忙？！

即便如此，我们还是可以乐观些的，人类的命运毕竟掌握在自己手里。当然要看我们怎么想，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