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砚白 ‖ 69路公交车
一早要赶着参加外地的一个拍摄活动,用完早餐,背上背包急匆匆奔向公交站台乘公交车去集合地点。
走在铺着方块水泥砖的行人道上,早上的太阳温暖如煦,阳光透过树叶射出一束束光,打在路上、路边停靠的车子上、我的脸上,感觉心情被它瞬间引燃的如烟花一般灿烂明亮。这个时间是早高峰,站台等车的人还真不少,马路上也都是疾驰如潮水的汽车、电动自行车、电动三轮车,好多人赶着上班,也有很多家长急着送孩子上学。尽管十字路口有很多戴着红袖章拿着小红旗子的志愿者在指挥交通,她们不时挥舞着小红旗,使劲儿吹着哨子指挥着四面八方的车流,还是有些人为了赶时间不顾及生命安危,在车流中像乱飞的子弹抢着红灯。想必他们急切的心应该与我一样,我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离集合的时间很紧张了,心里不禁有些急躁,担心迟到误了事就麻烦了。我急忙往前走了几步,站在马路牙子上,往车来的方向张望,脖子伸的老长也没有看到我要乘的车,心里难免有点儿失落,也有些后悔自己在家不该那么磨蹭,早些出门就好了。
我不停地走来走去,如热锅上的蚂蚁,心里盼着车子早点到,心想再等几分钟车子不来干脆就打顺风车。看着站台上的人一个个上了他们要乘的车,心更是有些慌乱,不由自主又拿出手机看时间,真想让时间倒拨十几分钟就好了。正想着,远处又开来一辆公交车,远远看车头上红色路次字迹好模糊,我自言自语说了一句:这是69路车吗?没想到身边一位穿着时尚的年轻美女轻声附和了一句说:是69路车。听完她的话,如久旱逢甘霖一般,紧绷的心终于放松了,整个人都松弛多了,嘴角也上扬了,对身旁的美女笑着回应到:哈,它终于来了。
车子慢慢停靠下来,我快步紧跟几位乘客迅速上了车子。眼睛极速扫寻着车内的乘客与空座位,看到车上乘客才刚刚过半,前面后面都有很多空位,我前面的几位乘客都跑到后面坐下了。我也想去后面坐,心想前面的空座还是留给老年人吧。正想着,车子突然启动了,身子立马就像失去了平衡的钟摆,前后摇晃的差点来个趔趄。心猛地被揪了一下,几乎在我想用一只手下意识去抓牢旁边椅背的同时,突然有个男高音大声喊道:快点坐下,别再往后走了,摔倒了怪谁?!这声音如军令让我服服帖帖如士兵服从命令似的快速坐在前面靠窗的椅子上,周围乘客的目光像聚光灯向我投来,我稍稍有些不自在,感觉自己象位做错事的孩子,被老师在课堂上当众狠狠批了一顿。
我卸下背包,抱在胸前,安顿好,向喊话的这位男高音仔细瞧去。他50多岁模样,高高瘦瘦的如竹竿笔直地坐在驾驶座上,短发如雪,侧面看他的脸,棱角分明,瘦削的脸上几乎看不到肉。白净的皮肤上皱纹粗细长短如山水画石头上的皴线。特别是他的眉头一直紧蹙着,想必正面看,眉心一定会刻着一个大大的川字。眼睛像鹰一样紧紧盯着前方,戴着白线手套的双手不时地转动着方向盘。车子在他娴熟的车技中如游龙在车流中游走,感觉他开车比大多数司机要稳,没有太大的颠簸。
车子慢慢停稳在一个站台,车门慢慢打开,有两三个乘客下车。这时又听见男高音大声喊话:下车注意安全,看看旁边有没有车辆再下车。这有些出乎我的意料,只听过有的司机嘱咐过上车的乘客注意安全,从没有听过还有像他这样再三叮嘱下车乘客要注意安全的司机,我不由得对他有了一丝敬意。
前面上来几位乘客,一位长发披肩,穿花格长裙的年轻女子,手里抱着一个文件夹,单肩挎一小坤包,急匆匆喘着气跑上来,一绺头发散乱在前,头扭来扭去找寻着空座。这时男高音又如前说我一样,连声喊道:快点坐下,不要站那儿,快点坐下。女乘客听到貌似训斥的声音,扭头向他白了一下眼,慢慢走到后面坐下了。
我看看男高音依然蹙着眉心专注认真开车的样子,心里不禁对他好奇起来,脑子里一连串对他的猜测联想如云海般涌起,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呢?看他细心认真的样子,在家里肯定也是一位爱操心的父亲老公吧?是不是也经常会对他孩子碎碎念呢?他工作这样认真细心,肯定是单位的先进劳模吧?看他一直紧锁的眉心,是不是过得不开心呢?想想这个年龄上有老下有小的,家庭的担子肯定不少吧?内心经常处于焦虑状态,这样长期紧张地工作,他的血压会不会高呢?他是不是之前遇到过什么不好的事呢?内心有了阴影才这样十年怕井绳,小心谨慎的呵护每位乘客呢?想到他如老母鸡护着小鸡一样的画面;又如捧着一筐鸡蛋走在冰面上,小心翼翼地生怕打碎了哪颗鸡蛋,不觉感到好笑。又想难道是出于他的本能,他天生就是胆小怕事的人呢?怕出事,怕担责任。还是他本来就是一位细心善良有温度的暖男呢?正想着,突然又听见男高音的喊话:别乱动,开着车多危险啊?!快点坐好。我抬头看原来是一位老太太想从最前面高台的座位上走下来,想坐到我前面的座位上。老太太迈下来的一条腿被他的喊话很快缩了回去,扶着扶手把身子重新坐正。扭脸与我对视笑了笑,自嘲地拉着长音说了一句:好的,老了得学会听话。我不由得咧嘴笑了一下,心想,他一边高度紧张开车,一边要看前后左右的路况,怎么还能顾及到脑门后面车子里面的事呢?难道他的眼睛是蜻蜓的复眼吗?想到他的眼睛被我安装了一双蜻蜓的眼睛,像怪物似的模样,我笑的快憋不住了,使劲克制着自己别笑出声来。把脸扭向窗外一个人偷笑,看着路边一排排甩向后面的绿树与一辆辆车子……
车子不停地一站一站停靠、行驶着,乘客不断地一站一站上着下着,男高音的喊话也不断的一次次重复着。我对他的高声喊话似乎已经适应了,虽然他说话语气有些生硬,说话时也没有笑容。但比之前我所遇到的那些冷漠如蜡像的司机、那些态度恶劣无视乘客安危的司机,已经算是天使了。
记得有一次我下车,一条腿刚刚落地,另一条腿还没完全从车上抽离下来,车子就被恶意地关上车门启动了,差点儿把我摔倒,吓得心脏扑腾了好久才稳下来。气得我差点儿要投诉那位无德无良的黑心司机,后来忙着有事就慢慢放弃了。
往窗外看去,车子将要到我要下车的站台了,我把背包背好,整了整衣服、头发,做好了下车的准备。车子慢慢减速,慢慢被小心地停靠下来。我起身走向后车门,脑后传来熟悉的声音:仔细看看旁边有没有车子再下,下车注意安全。我笑了笑,想想自己也是非常细心的人,下车肯定会注意安全的,这句话用在我身上似乎有点多余,但对很多冒失粗心的乘客来说,提醒一下还是非常有必要的。想想自己有多少年没有再听到这样暖心的唠叨了,曾经的每次出门都被慈祥的外婆、心疼我的妈妈千叮嘱万嘱咐地喊话:路上注意安全,早点回家……那时听的耳朵都起茧子了,心里还怪罪她们啰嗦。而今才明白这些唠叨中饱含着多少真挚的感情与爱啊,能一直被人这样唠叨该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啊。
走下车,阳光更灿烂了,心被久未有过的唠叨暖化了,面颊上不由得绽放出二朵红红的花来 ,步履也如闲鹤般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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