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赵春燕 ‖ 喝粥晒暖谝闲传
儿时的乡村,一进入腊月就寒意浓浓了。每天早上,母亲很早就起床,在炕下塞上柴火点起来。熊熊燃烧的柴火,把炕烧得热乎乎的,我猫在炕上睡懒觉。母亲在大锅里烧水熬粥。农家的粥,食材很简单,但非常有营养——磨得很细的苞谷糁子里面掺入自己种的各种豆类。缕缕炊烟,丝丝清风,寸寸爱意。一大锅水,一大抱柴,小半天时光,“咕嘟咕嘟”熬煮出来黏稠、香浓的粥,把躺在床上的我勾引得口水直流,时不时溜出被窝偷偷趴在窗户上偷瞄厨房的门。母亲熬好粥,烙好馍,炒好萝卜丝,调好酸菜和咸菜,站在堂屋喊我。我应了一声,把手伸出被窝试了一下,刺骨的凉,赶紧又缩了回去。
等到母亲把在火上烤得热乎乎的棉袄棉裤递给我时,我“哧溜”一下把胳膊腿伸进棉衣里,一骨碌爬起来抱住母亲的脸亲了一口。母亲没有防备,被我一扑,一个趔趄后退了几下,她嗔怒了一下,高抬手轻拍我说:“你这个冒失的懒女子,快起来吃饭吧。”看着她那沾着柴灰,似怒未怒、含嗔带笑的脸,我又亲了她一口。母亲转过身,把我背到外间炕门口的凳子上,让我穿鞋。作为家中最小的孩子,我有权利恃宠而骄的。母亲不仅不制止我,似乎还很享受我的调皮捣蛋,有些纵容我的“小无赖”。这也许是寒冷的日子里,能带给她暖意的一点小乐趣吧。
冬日的乡间,农活不多,村人大多赋闲在家。大家的早饭,一般在八九点钟开始。天冷,太阳也放慢了脚步。饭时,它高悬于山头,把暖意带给万物。邻居同姓爷爷家的那堵老墙根下,阳光普照,风吹拂不到,成了大家吃饭聊天的好场所。
我和母亲端着碗,拿着板凳也去凑热闹。熬得浓稠的苞谷粥上面盖上一层酸菜、咸菜和萝卜丝,手里夹一块馍。它们是冬日里大家最爱的饭食,也是暖胃神器。母亲端一大碗,我举一小碗。我们把木板凳靠墙根放稳,接着把穿着自制棉衣的身子倚靠在墙上坐上去。一口粥,一筷菜,一块馍,在我们的嘴里吃出了饕餮大餐的感觉。大家边吃边聊,晒着最暖的阳光,呼吸着最清新的空气,讲着最土的方言,吃着最地道的农家饭,享受着最质朴的邻里亲情,任时光悠悠溜走。吃饱聊足,大家并不急着回家洗碗干家务,只把双手抄进棉衣袖子里,靠着墙根眯着眼打起盹来。晒着冬日暖阳的此刻,是忙碌一年的农人最惬意的时刻。打够盹了,大家似觉肚子有点空,城里人所谓的“下午茶”时刻到了,大家纷纷起身回家。
母亲拿来几个放软了的大柿子搁在水里热起来,二奶奶舀出一碗潮过霜的柿饼放在板凳上,棉婶端来一盆蒸好的红薯,三爷爷在怀里兜了几个烧好的洋芋。已经上学的我想起那句“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来。大家聚在一起,互相交换着吃起来。温热的软柿子剥过皮吸入嘴里,入口即化。软糯的柿饼,咬一口,甜而不腻。细长的红薯,冒着蜜油,轻轻一口,蜜汁入胃,五脏六腑熨帖到不能自已。烧好的洋芋,干面干面的。此时,大家不再计较谁把谁的树砍了,谁把谁的地界占了,谁和谁拌过嘴吵过架。没有什么,是一顿吃食解决不了的。寒冬腊月,晒着暖暖,吃着美食,把一年的疲惫与辛苦,抛到了九霄云外。
到了腊八那天的中午,依然是家家端了粥坐在墙根晒暖暖,只不过粥的花样多了些。我家是加了糖的甜粥,婶家是加菜熬的咸粥,三爷爷家是就着炒菜的苞谷粥。喝一碗自己家的粥,馋别人家的了,无需打招呼,直接端着碗就去盛。
晒着暖,喝着粥,谝着闲传(聊着天),过了腊八就是年。年,就这样,一步步缓缓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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