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张依晗 ‖ 梧桐树下
校园的西北角,有一棵高大的梧桐树。巴掌般的叶子密密层层,闪着亮光,绿得那么耀眼,那么纯粹。每一片叶子都那么平整,那么洁净,甚至可以闻到淡淡的清香,舒舒服服地在枝头熠熠生辉。一阵风拂过,一树的叶子把头凑在一起,说着悄悄话,形成一个大大的绿盖,顷刻又各自散开,摇摇摆摆,前仰后合。
树干十分粗壮,需两三个大人伸开双臂才能合抱得过来,树皮斑斑驳驳,越往根处,颜色越深,上面布满凸起的条纹。干上分枝,枝上分杈,杈上又分枝,好像一个庞大的家族,子子孙孙无穷尽。枝叶挨挨挤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热热闹闹,一团和气。
古往今来,人们一直把梧桐树看做吉祥的象征,“栽下梧桐树,引得凤凰来”。这棵梧桐树,谁也说不准它究竟多大年龄了,如果从1948年建校算起,它应该也是个七十多岁的古稀老人了。
这么多年,它该会迎来送往了多少优秀的老师和可爱的孩子啊!那一圈圈的年轮上肯定刻满了密密麻麻的感人至深的故事和生动有趣的画面。肯定有无数老师辛勤耕耘的身影,有孩子们幸福成长的笑脸;有一代代新生入校也有一届届毕业生依依惜别;有新老师前来报到,也有老教师光荣退休;更有师生共同努力荣获的一张张红艳艳的各类奖状。如果时光的年轮再往前翻到二十多年前,是否还会有一个小女孩站在隔壁楼上出神地久久凝望。
那时候的我刚刚经历中考,中专没考上,高中家里供不起,假期跟着姐姐来这里打工。剪线头的工作简单而又机械,那剪不完的线头,仿佛我看不到尽头和方向的未来,难道要在这里剪一辈子线头吗?苦闷伤感而又心有不甘的我,常常站在服装厂的走廊上,无助地望着这片绿荫发呆,默默让心事缓缓流淌。听说隔壁是一所市区重点小学,不由得心生向往,将来如果能做一名老师该多好啊!仿佛一道亮光穿过浓密的枝叶投射过来,我看到了光明和希望。终于有一天,我作为新老师前来报到,走进这所校园,看到了这棵梧桐树,它还是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舒枝展叶,绿荫如盖,除了身形变得庞大了许多,依稀还是当年的神态。
隔壁的服装厂已经改为幼儿园,梧桐树叶掩映下的走廊仍清晰可见。一张张宽大的手掌热情地打着招呼,好久不见,似乎又不曾离开过,依然那么熟悉,那么亲近,庞大的绿盖之下,仿佛宽阔的胸膛,又仿佛一处栖息的港湾,令人感到安心和温暖。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给别人说起也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冥冥之中,难道我应了这棵树的召唤而来的吗?就如当年它指引我去报考师范,将来来这里当老师一样?“凤凰鸣矣,于彼高岗。梧桐生矣,于彼朝阳。”
这棵高大挺拔的梧桐树,如果说当年它是为我而生,那么今天我是为它而来。于是,一晃二十多年朝夕相伴,我的满腔热情,我的青春年华,我的成长和荣耀,也刻在了它那长长的一圈圈的年轮里。后来,我转到十分偏远的新校区,幸运的是校园里也栽了不少梧桐树,长长的两排,也在校园的西北角,像列队欢迎我们几个勇敢的拓荒者一样。
虽然稚嫩单薄一些,细细的树干上顶着稀稀疏疏的几片叶子,但精神抖擞,热情洋溢。难道是那棵梧桐树老人派来的子孙继续陪伴我的吗?我爱屋及乌,庆幸且珍惜,一年四季,有空总会在它们身边静静凝望,细细欣赏,甚至流连忘返。一晃又是六年多,它们日渐茁壮,高大雄壮起来。“苍苍梧桐,悠悠古风,叶若碧云,伟仪出众”,在烈日炎炎之下,那一片片绿叶蓬勃向上,生生不息,形成了郁郁葱葱的绿荫古道,给这所偏远且荒凉的校园带来无限生机和诗意。“梧桐一叶落,天下尽知秋”最喜欢秋天到来的时候,当第一片落叶飘然而至,树叶先是变得墨绿,然后渐渐变黄,最后呼朋引伴一般,一树的叶子变得焦黄,仿佛太阳和他们握了手,不舍得洗去一样,树叶都变成了阳光的颜色,金灿灿,亮闪闪。
一阵风吹来,纷纷扬扬,好像下了一场金色的雨,顿时,一条铺满金色巴掌的小路惊艳出场,引得孩子们大呼小叫。他们捡起一片觉得好大,又发现一片更大的,不停地拣,却不舍得扔,不一会两只小手里塞满了呼扇呼扇的大巴掌,不一会,走廊里,楼梯上,讲台上,到处都有金色的树叶,秋天随着孩子们的脚印,到处乱跑,到处欢笑。
这天雨后,仿佛也是冥冥之中,我又来到老校区,看望曾经给我指引方向带来吉祥,曾经陪伴我二十多个年头的这棵老梧桐树,看着它苍老的脸庞上岁月刻下的一道道伤痕,看着它依然努力生长,枝繁叶茂,子孙满堂。一树的叶子重重叠叠,不留空隙,轻轻摆动着,带来阵阵清凉。
一叶知秋,树下已经零零星星散落了一片又一片,“梧桐叶上三更雨,叶叶声声是别离。”夏天还没活够,秋天就要出场了吗?老母亲我们也还没疼够,就长眠不醒离我们而去,她去哪里了呢?她的名字里带个“凤”字,会不会飞到你的枝头,来和你一起陪伴我保佑我呢?我出神地望着,细细地打量着,苦苦寻觅着,多么希望在你的繁枝茂叶间看到她笑意盈盈的脸庞。视线模糊中我仿佛看到你频频点头,树叶沙沙中我仿佛听到妈妈在枝头说:孩子,别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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