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实」苗桂芝 ‖ 用文学续命
10月11日,是重阳节,今天的活动更有意义。我们跟着济宁晚报社的宋主任去为陈文艺颁发获奖证书。
文友们聚齐后,向陈文艺的家乡狼山屯镇狼西村出发。在导航的指引下,来到荒郊野外的一处院落,还没到家,就有一种凄凉感在我心头掠过,他怎么生活在野外呢?
我们刚停下车,就看见不远处正在地里干活的几个人,向我们围过来。宋主任刚想打听一下,还没开口,一个六十多岁的男子主动迎上来问:“你们是来找陈文艺的吧?这就是他家。”
宋主任说:“对!我们找陈文艺,您是他啥人?”
“我是村主任,这两位是文艺的父母。”村主任身后的两位老人紧走几步说:“你们来了,快!家里坐!家里坐!”
陈文艺的父母一看就有点社恐,知道家里要来客人,还找来村主任作陪。看见客人来了,胆怯地躲在村主任身后。当村主任介绍了他们,不得不出场时,紧张得比客人更像客人,走路的姿势都有些不自然。
宋主任从车上拎下两箱高档礼品问,陈文艺在哪里呢?他父亲说:“在屋门口,一大早就等着你们了。”
走进院子,看见轮椅上坐着的陈文艺。他正努力地调整自己扭曲的五官,像要接受首长审阅的战士,昂首挺胸,已展现出自己最好的姿态。我们还是能看出他身体的极度不对称。他使劲挺着扭曲的颈椎,脸上既兴奋,又惊喜,还有难以掩饰的自卑感。
见到他我心头一颤,在群里最活跃的文友竟然是这种状态,作为老乡我们都没带什么东西送给他,都不如宋主任贴心。走近了,陈文艺的父母都不敢去接礼品,也许不确定是不是要送给儿子的?宋主任问,这东西放哪里啊?他的母亲才伸手去接,嘴里说着,还拿东西来!让您花钱了!
陈文艺用目光快速地把每一个人都扫了一遍,这些文友虽然在群里聊得热火朝天,面对面时他哪个也不认识?
当大家给他说话时,他只盯着嘴巴看,原来他是听不见声音的,只能凭口型来判断对方在说什么?宋主任握住他的手,介绍自己。陈文艺并没有去看他的嘴型,而是闭上了眼睛,他早已明白此人是谁。只是没法用语言表达,把握着的手使劲地晃了又晃。
有人说他回避目光是害羞了,我知道那不是害羞,他是想把眼睛里的泪给憋回去。那种即渴望与大家见面,又害怕见面的矛盾心理像天真的孩子一样,都写在脸上了,这时的泪水也许是喜极而泣。
摄影师傅为大家合影留念。陈文艺看见闪光灯想露出一个微笑的表情,泪水却在眼眶里打转,不方便擦拭的他猛然间别过脸去,是不想让别人看到他脆弱的一面吧?这一刻,我眼睛一热,也有了泪意。
大家心里都很酸楚吧?只是没人挑明。有人问陈文艺的病是怎么得的?他母亲就讲起了,他的病因及小时候的故事。
陈文艺是个早产儿。他父亲的原生家庭很贫穷,兄弟姐妹较多,老实本分的他承担了更多的家庭责任。结婚后妻子陪着他一起吃苦受罪。
陈文艺的母亲刚怀上他的时候,外公却得了大病,需要有人照顾,而陈文艺的父亲需要到生产队里干活,挣工分,以养家糊口。只有让怀孕的妻子独自往医院奔波。缺吃少穿,没钱交费,还备受精神折磨,怀孕七个月就要生了。
刚出生的陈文艺,只有三斤多,瘦小的身体长满了胎毛,连接生婆都吓了一跳,说这孩子怎么像只小猴子呢?很难成人吧?当时医疗条件差,没有保温箱,对于早产且有病的陈文艺来说,是个极大的挑战。
陈文艺的父母对这个孩子的爱,丝毫没有减少。他们倾其所有,来保护这个并不完美的生命。父亲从村卫生所里找了几个五百毫升注射液葡萄糖的空瓶子,装满热水,用毛巾裹好,放在小文艺的两侧,给他取暖。水凉了,再重新换上热的。母亲24小时守在身边,精心地呵护着脆弱的生命。
经过父母的悉心照顾,陈文艺保住了生命,但治疗还是任重道远。父亲带他访遍名医,终于有了一点起色,与同龄的孩子还是没法比。小伙伴七八岁早已去上学了,陈文艺十岁才勉强能站起来走路。身边已经没有小伙伴跟他一起玩耍,直到弟弟出生,他的生命才不再那么寂寞。
转眼间,弟弟也要上学去了。陈文艺的生活,再度陷入寂寞与空虚。每天就盼着弟弟放学。放学后,弟弟写作业,他就趴在一旁认真地看着,还不停地问弟弟,这个字怎么读?那个字念什么?弟弟说一遍他竟然记住了。他的聪明好学以及对学习的渴望,深深地打动了父亲,父亲多次去求校长,经过几番周折,校长被感动了,同意陈文艺去上学。他激动得一夜都没有睡觉,期待着踏进学校的那一刻。
陈文艺在学校里四年,那是难忘、最愉快的学习时光。无情的病魔又一次找上了他,不得不退学接受治疗,他年轻的生命再次黯淡。幸好他学会了大部分的汉字,可以用阅读,来打发无聊的日子。
也是从那时起,陈文艺爱上了阅读,与文学结下了不解之缘。当同龄人都已成家立业,为人父母的时候,陈文艺只有以书为伴,日夜阅读。也是在那时他积累了大量的文学知识。
让人惋惜的是屋漏偏逢连阴雨,陈文艺听力越来越弱,已经步入而立之年他,却慢慢地走进了无声的世界。同龄人都成了家中的顶梁柱,他却生活不能自理了,全靠父母照料。他恨自己给父母增添负担,心情很差,常把自己封闭起来,不愿意与人交流。
弟弟结婚后,他的处境更加尴尬,父母就带着他搬到了野外,在地里盖了一处小院,安静得犹如世外桃源。此时,陈文艺的生活里只有书了。
随着网络文学的兴起,陈文艺有了文学创作的想法,他一遍又一遍地练习打字,一点点地学习智能手机的用法。父母不懂,没人教他,全靠自己无数次地尝试与摸索。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努力,陈文艺终于能熟练地使用智能手机了,开始了网络文学的创作之路。
陈文艺建立了自己的文学公众号,并以超群的能力把公众号维护得很好,坚持每天更新,推出的都是主题鲜明且态度积极的正能量作品。正因为他佳作频出,群聊活跃,思维敏捷,没有人会相信他是一位高度残疾的人。
当时,我与他并没有交流,我的心情在默默地激动着,不知道说什么,只静静地听他的母亲讲述他的故事。其中最触动我心弦的有那么一句话,她说,这个孩子能活到今天,全靠文学给他力量,没有文学可能早已没有他这个人了。除了文学,他就找不到活着的意义了,总说自己是个累赘。是文学让他有了一些乐趣,你们送来这些获奖证书,是在为他续命。
文学续命,听起来有些夸张,用在陈文艺身上却一点也不过分。文学能为他续命,他同样也是拿自己的命在写文学作品。这次见面,让我重新认识了陈文艺,也重新认识了文学的力量。
作于:2024年10月13日
修施:2025年2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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