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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李如德 ‖ 牛屋

来源:本站    作者:李如德    时间:2025-02-13      分享到:

       

       在我的农村老家,曾经有一个牛屋,那是生产队集体养牛的地方。

       饲养员是我同学发财的爷爷,发财经常去牛屋里找爷爷,有时我也陪他一起去,对牛屋里的事儿也就知道的多了。

       发财的爷爷在兄弟中排行老六,按辈份论,我也得叫他爷爷,见面时我就叫他六爷。

       饲养员是个好差事,别的不说,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挣满分。在那靠工分吃饭的年代,为了多挣些工分,不少人都眼馋这个职位。

       六爷家是个大家族,光兄弟就是六个,晚辈的子孙们那就更多了,是名符其实的大户旺族,况且六爷的侄子还在村里当干部,饲养员这个职位谁都不可能争过去。

       六爷处事稳妥,左右逢源,从来不做得罪人的事。他干活利索,人也勤快,院子里经常打扫的干干净净,只要牲口一牵出牛屋,他就马上打扫一遍,然后再垫上新土,屋内显得清洁干净。

  

       在牛屋的院子里,还有几间生产队里的仓库,仓库里存放着种子、化肥、农药、农具、生产资料等。总之,生产队里所有值钱的东西几乎都放在那里。牛屋院子的西边是个大场院,是专门晾晒成熟庄稼和打粮晒粮的场所。

       牛屋也是社员们经常聚集的地方,生产队里经常在那里开会,在那里分东西。生产队长在那里派活,不少社员出工、收工都要从那里经过。

       牲口不仅要吃草,还得在草里添加饲料。在农忙时,饲养员还会提出增加饲料的要求。饲料一般有黄豆、黑豆、高粱、大麦等掺在一起,经炒熟粉碎之后再喂牲口。

       炒饲料时,孩子们像捉迷藏一样来回转悠,他们虽然不敢靠近饲料,心里却不停地打着饲料的主意,一心想吃饲料中的黄豆。当孩子们刚刚靠近饲料,还没有动手时,就被炒饲料的人,像赶麻鹊一样轰走了。

       冬天的夜晚,为了给牲口取暖,饲养员会在牛屋里点上一堆火,并不断地向里面添柴,一直持续到深夜。牛屋里每天都聚集着不少人,他们在那里取暖,说话聊天,收索各种消息,打听花边新闻。

       还有一个吸引人的原因,就是听聋子讲故事。其实聋子也不是全聋,这只是他的绰号。在他年轻的时候得过一次耳病,由于没有及时治疗,一只耳朵失聪了。聋子有文化,人也聪明,他看过不少书,也在外面闯荡过,他肚子里的东西还真不少。

       聋子很会卖关子,不到时间不讲,人少了也不讲,每次只讲一小段,讲到精彩的时候就咔嚓停止。小孩子们也很想听故事,往往先派一个人进屋听听动静,有时脚跟还没有站稳,就被大人们给轰了出来。

       聋子喜欢抽烟,尤其是喜欢抽香烟,只要给他点上一支香烟,他的故事马上就开始。孩子们为了听故事,经常把家里仅有的香烟,偷拿出来送给聋子。每次烟盒里只装几支,装多了也拿不回来了,肯定会被在场的人们瓜分一空。


       俗话说:“六月六捶牤牛。”这个时节是一年中最热的,为什么要捶牤牛呢?据老人们说,公牛捶了成为老监后,体壮力大,不发情,也不伤人,只有听话干活了。捶牤牛是把一岁半左右的公牛捶了,让它失去生育能力,从而变成了老监。

       我曾亲眼见过一次捶牤牛。那天上午,在牛屋的院子里,几个身强力壮的汉子用绳子拴在牛的腿上,用力把牛拉倒在地,然后将牛的四个蹄子交叉捆绑在柱子上,再用一根杠子压住牛的身体,还有一个人按住牛的双角,使牛不能乱动。

       这时请来的骟匠出手了,他用一根绳子缠绕在牛蛋的根部,再用一块布包住牛蛋,放在一个木板上,用小棒槌反复击打,直到把牛的睾丸击碎为止。

       可怜的公牛不停地挣扎、哀叫,整个过程目不忍睹。然后有人牵着公牛不停地溜达,以免牛蛋窝血感染。大约需要二三十天的时间,牛蛋才能完全消肿。一头活泼可爱的小公牛,就变成老实巴交的老监了。

       牛是集体重要的生产资料和劳动力。既使牛老了,没有劳动能力了,也不能随便宰杀,否则就可能被判刑入狱。有一只老牛二十多年了,经有关部门检验后,确认已失去了劳动能力,并批准可以宰杀。一些社员为了吃牛肉,提出自己宰杀。

       杀牛的那天,最痛苦的是六爷。这头老牛六爷饲养了二十多年,相互之间很有感情。对于老牛的处境,六爷也是无能为力。

       六爷走到老牛的身边,用颤抖的手抚摸着牛头、牛耳、牛脸、牛角。摸着摸着,六爷掉泪了,老牛的眼里也滚出了泪花。这时,六爷再也坚持不住了,他扭头就走,走的很快,再也没有回头。六爷回到家里睡了一天,后来听说他病了一场。

       发财是六爷最喜欢的孙子,连他的名字都是六爷给起的。发财和爷爷很有感情,晚上跟着爷爷在牛屋里睡觉,发财说是怕爷爷寂寞,给爷爷做个伴。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发财家里住房紧张,兄弟姐妹多,几个兄弟只能挤在一起。

       一天晚上,发财和小伙伴们捉迷藏,大家跑来跑去,可是发财总是落在后边。有人埋怨他,发财却说肚子饿了跑不快。他说晚上也吃饭了,光喝了一碗汤,没有吃馍。财发的说法,令小伙伴们迷惑不解。天晚了,发财要去牛屋里睡觉了,小伙伴们看着发财离去的身影,也闻到了牛屋里飘出的,煮熟的地瓜、胡萝卜的昧道。

       几天后的一天晚上,几个孩子在捉迷藏,有俩个孩子藏到牛屋院墙的外边。他们屏着呼吸,尽量把头埋低,生怕被人发现了。突然,墙上边掉下来一个布袋子,里面装着沉甸甸的东西。他俩先是被吓了一跳,醒悟过来之后,也没敢出声,赶快跑到远处,隐蔽了起来。他们想看个究竟,解开这个谜底。

       过了不一大会儿,六爷出了牛屋的大门直奔过来。他装着像似解手的样子,两只手提了提裤子,紧了紧腰带,左右看了看,见没有动静,背起布袋子大步流星地走了,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幕中。

       六奶奶是个传统的农家妇女,她的家务事儿也不少,十几口人的吃饭、穿衣全靠她自己。六奶奶还有一个绝活,很会养猪,她养的猪长的快,猪肥膘大,每年都有一头大肥猪出栏。这也是一个不小的收入,曾引起不少村民的羡慕。

       农村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后,生产队里的牲口和生产工具全分了。由于牛少人多,每户分不到一头,只好采取抓阄的办法。抓到牛的农户要拿出一些銭,用来补偿没有分到牛的农户。

       后来,牛屋被人扒了,在牛屋的原址上,成了两户村民的宅基地。场院也没有了,恢复成了一块耕地。生产队解散了,生产队长也自动下岗。

       六爷不当饲养员了,但也没有闲着,他手里经常牵着一只山羊,在大街上走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