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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任艳 ‖ 尘世熙熙到蓬瀛

来源:本站    作者:任艳    时间:2025-03-05      分享到:

阳光雪亮,从流苏树隙射下箭矢,折碎一地光斑,恍若梦境。

如果不是人群攘攘,如果不是管理员一声高一声低,我想我会渐入佳境,钻入光阴的骨髓,去那里会一会古人,长饮几杯荩园的风花与雪月。身旁的嘈杂令人清醒,我知道,这里不是梦境,这里是可触可摸的荩园。

荩园位于济宁城北郊,是一座清代中晚期的园林,初为画家戴鉴的“椒花村舍”。戴家败落后易主郎中李澍,命名“荩园”,并斥资扩建,至清代光绪年间,荩园已是“亭榭花木,幽静情雅,独揽一时庭院之胜”,成为济宁园林翘楚。人世辗转,物事凋零,数十年后,李澍后人将荩园转卖德国传教士福若瑟。

当我置身荩园,已是四月末。

园中古木森森,绿荫匝地。游人树下漫走,人面皆绿,通体清凉。看园子的人说,除了流苏,绣球,青檀,胡桃,菩提,榔榆,樟树,后园还有郁金香树,楸树,银杏,黄连,糠椴,桧柏,古槐等奇树异草。历经风雨沧桑仍枝繁叶茂的百年老树,就是荩园的图腾,是荩园的灵魂所在。

传说中的流苏树,覆霜盖雪,远看仿佛一座富士雪山,近看好像蓬松的雪糕,真让人有吃的欲望。好一场铺天盖地的“四月雪”,看得人眼底生凉。

园中一株古藤,磁石一样吸牢我的目光。只见树高丈许,粗约合抱,矗立如墓碑,乱藤披覆。枯死的枝干支棱着,骨骼破碎。树身遍布疮痍,盘桓向上。几百年过去了,荣荣枯枯间,老树的废墟上又孵出一片新绿。一位鹤发老人站在古藤下,仰望,若有所思。这情景,让我联想起马致远那首天净沙的诗境。

去后园看了楸树,满树繁花,香气薰薰。又看了青檀,银杏,桧柏,木瓜树已青果累累。糠椴叶大如掌,花还未开。一幢幢红砖二层老楼房,掩映在深浓木叶之间,是昔年楼堂的旧址。那些驳了色的门窗,散发出阴郁颓败的气息。远去的旧光阴,忽而拐过墙角,翘首回望。楼后风树洒然、芳草萋萋,是碑碣林立、坟冢罗列的圣林。

坐在花廊下,看绣球花团团雪球也似,大如海碗碗口,沉沉欲堕。日影在屋脊移动,不觉已正午。

菩提树下设石桌石椅,人坐进去,只差一壶酒了。面包水果,饮料鸡腿,三人大快朵颐之余,我暗暗懊悔忘了带糯米酒。没酒杯倒不打紧,要紧的是,吃几口甜糯的米酒,游园的情致就不一样了。说不定走几步,会与那些风雅的古人劈面相逢呢。

午后的时间那么寂静。

一座哥特式建筑耸立绿荫之中,灰瓦覆顶,肃穆庄严,这就是戴庄天主教堂之“圣堂”,建于宣统年间。圣堂居中,神甫楼,修道院,修女楼,俱乐部分列四围。一幢幢青灰的楼堂,映衬明灿的楸花,看似一幅幅色彩沉着的油画。行至神甫楼前,福若瑟手捧《圣经》的雕像,长袍马褂,俨然一位中国人。小院无人,梓树的浓叶垂曳如碧,几根绿藤寂寂爬满院墙。阳光倾泻,光影斑驳了一墙。

穿过月门漏窗,复返荩园内,举头才见门额题有“游目骋怀”四字,传为清末诗人夏大观所题。

隔着柳帘看去,只见叠石修池,堆山筑亭,别有天地。池畔遍植垂柳繁花,池上翼然六角桥亭,南衔带桥绿水,北依水榭游廊,廊上匾额书写“荩园”二字,颇隽美秀逸。曲径通幽处,有小亭设于假山之上,玲珑可爱。莳花秀木,积翠成香。风声竹影,藤缠枝横。四围碧树如擎如盖,古朴幽静,极富山林野趣。小小园林,“虽为人造,宛若天开”,真不愧“尘世蓬瀛”之美誉。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嚷嚷,皆为利往”,幸而有此仙境般的所在,带给世人无上的慰藉和清凉。

一个人漫无目的地乱走,花光树影,一地恍惚。

身旁人群熙熙,拂去耳廓内的嘈杂,我真切地听见某些声响,来自园子的角角落落——脚步声,说话声,吟哦声,有李澍的,当然也有戴鉴的,名流清贵,画友诗朋,正游步于亭台楼榭之中,金樽檀板,诗酒酬唱。。。。。。

写于2017年5月8日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