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莫办完退休手续，心里高兴，便邀请了几位朋友小聚。在大家的印象里，这是他第一次请客。

    老莫的家庭情况特殊，即使他不请客，也不会有人抱怨。在朋友圈里，谁要是有个饭局，还都愿意叫上他。大家都觉得老莫人不错，和他交朋友让人放心。

    老莫喜欢喝酒，但酒量不大，有时喝多了就想唠叨唠叨家里的烦心事，一吐为快。

    老莫有个体面的工作单位。他做事认真，为人厚道，是同事们公认的“老黄牛”，他荣获的各种奖状、证书摞起来足有半米高。

    老莫属于高级职称，退休金相当可观。他家里住着宽敞的房子，应该说是吃穿不愁，无忧无虑。可是老莫却整天闷闷不乐，很少有人见他高兴过。

    老莫的老伴叫米丽，退休前是一大企业办公室的负责人。米丽能歌善舞，吃喝玩乐样样内行。她尽管浓妆艳抹，花枝招展，却无法掩饰布满年轮的岁月苍伤。

    米丽的优越感十足，经常把自己是“大院里”长大的挂在嘴边，时不时地还把“老爷子”搬出来，炫耀一番。对于来自偏远农村的老莫，确实是自愧不如。

    米丽的“干净”是出了名的，偶有客人去家里串门，客人前脚出门，她就急着拖地，坐过的沙发垫立刻更换，甚至连客人用过的水杯都要消毒。

    米丽对老莫更是苛刻致极，进门就催着换拖鞋、洗手洗脸，在外边穿过的衣服不能到处乱坐。如果老莫刚参加过别人家的丧事，回家后必须得全身消毒。

    医生说米丽患上了“洁癖综合症”。但她不承认，说这是个人的生活习惯。老莫对米丽虽有反感，却无可奈何，丝毫没有任何办法。为了躲避米丽的挑剔，老莫干脆躲进自己的办公室，在沙发上一睡就是半个多月。

    米丽养了一条小狗，自称为“儿子”。米丽很讲究，经常去宠物店购买狗粮，给小狗洗澡、美容美发。米丽每天遛狗两次，雷打不动。她经常夸自家的小狗聪明，有时还喊着让人看小狗表演。当米丽举手欲打别人时，小狗瞪着眼睛观看。当别人举手欲打米丽时，小狗却汪汪地狂叫起来。表演完毕，米丽却显得十分得意。

    不知从何时起，米丽迷上了网聊。她经常与人聊到深更半夜，有时还会通屑达旦。米丽与谁聊天，聊些什么内容，老莫不管不问。只要听到老莫进屋，米丽马上就删除聊天记录，像没事儿的一样。有一次，米丽硬说老莫偷看了她的聊天记录，逼着他承认。老莫知道这里面的利害，死活不敢承认。为了预防老莫偷看，米丽又重新设置了密码。

    一天清晨，老莫发现米丽“失踪”了。老莫心里有数，他既不着急，也不去寻找，甚至连儿子都没有告诉。老莫爱面子，怕丢人现眼，不想让邻居说三道四。

    就在米丽出走第四天的傍晚，她提着大包小包，兴志勃勃地回来了。米丽不作任何解释，老莫也懒得去问，俩人互不说话，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老莫在家里摸不着钱，甚至连自己的工资卡都见不到，这已是多年形成的习惯。遇上红事白事需要随份子时，老莫先给同事借钱，回家要了再还人家。老莫从来不赖账，借了钱准还。同事们只要是有钱，谁都愿意借给他。

    老莫的老家在农村，逢年过节要回去看看。米丽嫌农村条件差，不愿跟着回去。在莫老太太过寿时，她勉强地跟着回了趟老家。儿女们都想给老太太有所表示。老莫自知不如在县城工作的哥哥，更比不上做生意的弟弟，心里很内疚。老母亲看出了儿子的心事，把他拉到一边说“娘不缺钱花，给多给少娘不在乎，只要你俩不生气就好。”娘的一席话，让儿子好感动。

    米丽的娘家是个大家庭，兄弟姊妹多，自然事就多，礼尚往来，无可非议。过节时姊妹几家形成了轮流坐东请客的习惯。每年米丽都是抢先安排，预定高档酒店，高规格的标准。席间，几位连襟、舅子手把一瓶，豪吃海喝，直到把一箱子白酒喝个精光，才肯罢休。

    当轮到人家请客时，说是要吃个实惠的，安排到一个小鱼馆，十几个人挤在一个小房间里。虽然也有菜单，却点什么没有什么。开席时，东家说身体不好，正在吃药，滴酒不沾。虽然劝得也很热情，还喊着要加菜。一顿饭下来，连两瓶酒都喝不下去。

    老莫的儿子想换辆新车，自然要找父母资助。儿子知道老莫不当家，绕过老莫找米丽要钱。米丽听后先是一愣，缓过神来解释说，家里的钱让你小姨买房子借去了。儿子一听冒火三丈，说小姨夫整天不务正业，拿着咱家的钱去炒股票。还说米丽真自私，光知道照顾自家的亲戚。儿子一阵发火之后，甩门而去。

    米丽与儿子的对话，老莫听得一清二楚，他正为儿子给自己出了口气高兴时，米丽突然闯了进去。米丽指着老莫的鼻子，破口大骂，说儿子说的那些话都是你教的。老莫有口难辩，只能任其发疯谩骂。

    老莫和米丽的关系走到这一步，是老莫万万没有想到的。启初，老莫也很有信心，夫妻之间好事好商量，没有暖不化的冰坨，没有改变不了的人。可老莫想错了，在米丽那里没有商量的余地，凡事必须听她的。

    老莫也有自己的脾气，针尖对麦芒，两人大吵大闹起来。谁知米丽气性大，一口气没上来晕了过去。老莫眼看着要出人命，这下可吓坏了，又是呼喊，又是掐人中。折腾了半天，米丽才算苏醒过来。人虽然醒了，但气还没有消，她必须让老莫承认错误。老莫想敷衍了事，米丽却不依不饶。老莫知道不能过关，不能这样拖着没完，只好违心地认错认罚，又是磕头，又是自罚打脸，才算免强过关。这次吵架之后，老莫算是服了，老实了好长一段时间，宁愿自己受委屈，也不敢与米丽吵架了。

    老莫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后来，老莫与米丽又因琐事发生过争吵，每次都是旧戏重演，程序一样，结局相同。有时晚上吵架，夜深人静，扰得邻居敲墙警告。为了自己的面子和名声，不能再吵闹了，老莫宣布认输。

    老莫的心彻底凉了，再也没有心劲和她吵闹了。再说都到这把年纪了，还闹什么呢，再闹也闹不出个里表来。只要是有饭吃，有衣穿，家里有他的一席之地就行了。

    老莫的烦心事还不少，一次两次也说不完。但每次唠叨之后，他都感觉轻松了许多，脸上多了些光泽，走起路来也有了精神。

    望着老莫离去的背影，我的心情也不平静。老莫生活得真不容易，无意中又增添了一份对他的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