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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王学新 ‖ 飞絮辨

来源:本站    作者:王学新    时间:2025-04-12      分享到:


清明后,一场雨,运河湾看柳絮纷飞。一团白絮擦着青砖掠过,倏忽又腾空而起,有人笑指"杨花轻浮",转瞬却有人赞叹"柳絮空灵"。同是轻飏之物,竟因冠名不同生出云泥之别,这漫天飞白,忽而模糊成雪,落进千年前的典故里。

建康城那个雪天,谢安问"白雪纷纷何所似",谢朗说"撒盐空中差可拟",八岁的谢道韫却说"未若柳絮因风起"。柳絮从此被文人墨客捧上青云,成了诗笺里的灵物。而杨花却在元曲里被打入另册,关汉卿笔下"休学杨花水性",从此背负着轻佻的罪名。可谁还记得,这两个名字原是指向同一片飞絮?

古长安灞桥的柳枝年年抽新,折柳人总爱说"柳者留也",却忘了柳絮正是别离的信物。李商隐写"章台柳,章台柳,昔日青青今在否",把柳絮揉进怀旧的墨痕;韦庄偏要叹"无情最是台城柳,依旧烟笼十里堤",让飞絮沾染兴亡的叹息。同一抹素白在诗行里浮沉,不过是被文人的笔锋拨弄着,在褒贬的罗盘上颠沛流离。

岸边杨柳渐次老去,树皮皴裂如耄耋老者的手。暮春时节的飞絮像迟暮美人褪下的纱衣,落在青石板上竟无人怜惜。可谁曾见,这些白絮正在完成生命最后的壮游?它们不是凋零的残雪,而是携带新生的信使,每一粒绒毛里都藏着来年的春天。杨柳把种子裹进云朵般的絮囊,借风完成千年前的承诺——就像《齐民要术》记载的,杨花"实熟絮飞,其子著絮中",这本是生命最庄重的仪式。

黄昏时飞絮渐息,运河水倒映着最后的白羽。我突然看见柳永词里的"杨柳岸晓风残月"。千年来人们往飞絮上泼墨染色,却忘了它们本是无字天书。或许该学学庄子说的"至人无己",杨花柳絮本一物,任它们穿过褒贬的藩篱,在天地间完成自己的圆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