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杜伯和 ‖ 月光、地瓜干和妈妈的手艺:一段温暖又甜蜜的乡村童话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秋日的丰收,从来都藏在农人的指尖与夜色里。你是否也有一段被月光和食物香气包裹的童年记忆?于我而言,那抹秋夜的地瓜甜,足以温暖往后无数个寒冬。
生产队时期的秋末,正是地瓜丰收的时节。刚收割完的田地里,新鲜的泥土气息混着薯叶的清香扑面而来,一垛垛地瓜堆得像座座小土丘,每堆顶上都压着一张纸片,上面歪歪扭扭写着户主名字和地瓜的斤数。晚风掠过田埂,狗尾草摇着毛茸茸的脑袋,地瓜叶上的露珠晶莹剔透,月光一照,像撒了满地的碎银。
晚饭刚下肚,母亲就挎上柳条篮子,我攥着她的衣角,像个小尾巴似的跟着往村东三里外的东大领地瓜地赶。土路坑洼不平,踩上去“咯吱咯吱”地响,像是在和我们闹着玩,路边的蛐蛐儿扯着嗓子唱个不停,仿佛是专门为我们引路的小歌手。母亲手里提着那把铁擦刀,磨得锃亮,冰凉的刀身泛着光,这可是我们家里的“老功臣”,每年秋天都得靠它把刨收的地瓜变成一年的香甜口粮。
我和母亲找到写着杜张氏纸条的地瓜堆时,滿坡已是擦地瓜干的乡邻。月光早已把整片田野染成了银灰色,像铺了一层薄薄的霜。母亲放下柳条篮子,捡起一个个圆滚滚、沉甸甸的地瓜,坐在田埂上就忙活起来。她在地瓜堆旁,就地把擦刀稳稳架在膝盖上,左手扶住擦刀,右手攥着地瓜上下滑动,“唰啦——唰啦——”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脆,一片片薄厚均匀的地瓜片顺着刀面滑落,堆在娘的小脚旁边,像一堆泛着浅黄光泽的小玉石。
我蹲在母亲身边,按她教给我的程序,先拿起地瓜片,然后小心翼翼地往空地上摆放。土地还带着白日太阳晒过的余温,暖暖的裹着指尖,我一片挨着一片摆得整整齐齐,生怕浪费了这好月色。有时候手忙脚乱,两片地瓜片叠在了一起,母亲就停下手里的活,轻轻帮我分开,声音软得像月光:“摆匀点,晒透了的地瓜干,熬成糊涂才好喝,摊成煎饼才好吃。”我点点头,指尖沾了泥土,也沾了地瓜的清甜黏液,凑到鼻尖一闻,满是淡淡的地瓜香。
母亲擦地瓜的速度快得惊人,没多久,她脚边的地瓜片就堆成了小山。她额角渗出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滴进泥土里,却顾不上抬手擦一下,只是偶尔甩甩发酸的手腕,又加快了手里的节奏。我只是把切好的地瓜片一片一片摆在地上,可不大会觉得胳膊都酸了,到后来干脆跪在地上摆。看着母亲的身影被月光拉得长长的,其实正是母亲这弓着的脊背,像一座稳稳的石桥,撑起了一家人柴米油盐的琐碎与温暖。
不知熬了多久,身旁的地瓜堆渐渐变矮,地上的地瓜片却铺成了一大片,像撒了一地的月光碎片,闪着柔和的光。当母亲擦完最后一个地瓜,摆好最后一片地瓜片,把擦刀放进柳条篮时,东边的天际已经泛起了淡淡的鱼肚白,月亮慢慢沉到了远处的地下,只留下一抹浅浅的银辉,温柔地笼罩着这片充满希望的土地。
母亲拉起我的手,她的手掌粗糙得布满老茧,却带着暖暖的温度,沾满了地瓜的黏液和泥土的气息。我们沿着来时的路往家走,身后的地瓜地在晨光中渐渐苏醒,那些铺在地上的地瓜片,正静静等着白日的阳光晒干,变成全家人一年四季的主食。
如今,日子越过越好,零食也五花八门,但每当吃到又香又甜的地瓜干,舌尖泛起的不仅是清甜,还有那秋夜的月光、母亲滑动擦刀的身影、以及风里都裹着的、化不开的暖意。原来,最朴素的烟火气里,藏着最深厚的母爱,那些月光下的辛劳与陪伴,早已化作岁月里最甜的馈赠,在记忆深处,散发着永恒的香气。
一片地瓜干,一晚月色,一双温暖的手。这些微不足道的细节,构筑起了我生命中最温馨的片段。正如那地瓜片,经过晾晒、沉淀,愈发香甜;人生亦如此,在琐碎的岁月中,渐渐酝酿出最浓郁的人情味。这份记忆,就像那深秋夜空中最亮的星,恒久不变,照耀着我走过人生的每一个寒冬。
我始终记住那一夜的月光、地瓜香,铭记那些为了家人穿梭泥土的身影,用简单的聪明和勇气去书写属于自己的幸福篇章。因为,人生最美的风景,不是山高水长,而是在你用心品味的每一片温暖中,悄然盛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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