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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长沙司马 ‖ 醉痕

来源:本站    作者:长沙司马    时间:2025-12-01      分享到:


这话听着荒唐,细想却教人心头一颤。有酒窝的女人,原是这般来的——她们上辈子都是醉死的。

不是醉于酒,是醉于那一个字:"爱"。

这一个字,太浓,太烈,饮得太多,便在心窍里酿成了穿肠的毒,终究是醉杀了。她们到了那奈何桥头,三生石畔,神魂昏沉沉,辨不清东西南北。孟婆看她们脚步虚浮,眼波迷离,便晓得又是几个情感的痴儿。那碗能忘忧的汤,递到她们唇边,她们却只是痴痴地笑,或是怔怔地落泪,仿佛那前世的悲欢,不是孽障,倒是一坛舍不得醒的陈酿了。孟婆端汤的手,怕是也停住了罢。她见过太多太多的遗忘,早已心如古井,但面对这一张张年轻而决绝的脸,那干枯的心肠里,会不会也生出一丝悲悯的涟漪?于是她叹一口气,伸出那看尽沧海桑田的手指,在那温软的腮上轻轻一按,或者在她屁股上一拍,说:“去吧,带着这个记号。只是你要晓得,记得,未必是福;忘了,也未必是祸。”

这传说,实在是比一切史传诗文都来得更温存,也更残忍。它给那无情的天地法则,硬生生撕开了一道温情的缝隙。想想看,那幽冥的路,是何等凄冷;那忘川的水,是何等湍急。一个个魂灵,木然地走着,一生的爱憎、贪嗔、痴怨,都到了该一笔勾销的时候。可偏偏有那样执拗的女子,她不肯忘记那些负心人。她有刻骨的相思未曾诉尽,又有未了的誓约来世要续,她便站着,任身后的鬼差催逼,只是倔强地摇着头。

孟婆摇着头,仿佛是带着一丝极淡的、了然的笑。她见的多了,晓得这样的魂灵,一碗汤是灌不醒的,须得用些别的法子。在宴席上,宾主尽欢时,于笑语嫣然间便留下的两个印记,清浅,俏皮,像一句未说完的甜梦。来生这女子一笑,脸腮便漾开两个小小的酒涡,教人见了,只觉得甜,觉得暖,仿佛人世间的欢喜,都盛在里头了。

可还有些,是醉得彻底,醉得沉酣的。她们的爱,不是筵席间的浅酌,而是孤注一掷的痛饮,是抱着那坛叫做“痴”的毒酒,直灌得肝肠寸断,形销骨立的。这样的醉态,孟婆见了,怕是也要默然片刻。那脸上的酒窝,已是盛不下这般酩酊了。于是,她便在那身子更隐秘处,腰肢之下,臀侧之上,那只有最亲密的人才得见的风光里,按下两个更深的臀窝。

这两个窝,不是用来示人的了。它们生在月光也难照见的角落,像两处小小的、寂寞的空坑,埋着前世未寒的烈骨与深情。平日里被衣衫严严地遮着,只在肌体舒展,或

是慵懒侧卧时,才于那丰软的肌肤上,显出不为人知的、幽幽的凹陷。

那是醉到极处,连魂魄都酥软了,瘫倒了,留下的印记。带着一种不自知的、慵懒的妩媚,一种沉甸甸的、熟透了的悲哀。

所以你看,那颊上的酒窝,是微醺的记号,是教人来爱的;而这臀上的两个窝窝,却是大醉的残痕,是教人来疼的。

一个女子,若兼而有之,那便是醉了一生一世还不够,要将那醉意,从脸上带到骨子里,从前世带到今生。她一笑,是未完的筵席;她一静,便是那筵席散后,空对寂寥庭院的、宿醉未醒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