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忆东 ‖ 年三十的村口招手
每年年三十下午,我和二弟总要回老家老屋贴对联。虽说家人大多住在县城,难得回老家,但年三十下午这趟,是万万不能少的。
每次回来,我和二弟会先把几个房门都打开,挨个房间看看,再各自忙活起来。我总是会拿起那把破旧的大扫帚扫院子,二弟则收拾屋里的杂物。院子扫干净,两人就一起贴对联,最后放一挂鞭炮,再放几筒烟花。
此时的村子里,家家户户都透着年味儿,大多人家已经开始忙着包水饺,忙年夜饭了。
看着最后一筒烟花燃完,我和二弟便走到大门口,也不急着回县城,便点上一根烟,前后左右打量着村子,偶尔遇上乡亲,就站着聊上几句。
每年每天的这个时候,住在村北的邻居陈大姑,总会系着围裙从家里走出来,笑着走向我们弟兄俩,热情地拉家常。她总要问起我娘的近况,在哪家住着、身体好不好,又问我父亲的情况,翻来覆去都是这些惦记的话。每到这时,我就笑着喊声“大姑”,细细地跟她应答,和她拉着家常。
我叫她“陈大姑”,是因为她娘家就在本村,我一直顺着她未出嫁时的辈分叫,从没改口叫“大娘”。
想起儿时,我们全家都住在这里的时候,村西北角是最热闹的。那时,我娘、陈大姑、李大娘、魏大嫂年纪相仿,每家都有好几个孩子,这里就是孩子们的乐园。谁家放鞭炮,邻家的孩子就会追着炮仗声跑过来,叽叽喳喳闹成一团。
如今,李大娘搬去了村东的儿子家,魏大嫂耳朵聋得厉害,连放鞭炮的声音都听不见了。更让人伤心的是,陈大姑在今年夏天走了。
我站在门口,望着陈大姑家的大门。往年这时,她早该系着围裙出来了,会拉着我絮絮叨叨说好久的话。可从今年起,再回人和村,我就再也见不到她老人家了。
我愣愣地站着,听着村里零星的鞭炮声,偶尔夹杂着远处谁家孩子的嬉闹声,心情不由得沉了下来。
我和二弟准备动身回县城时,陈大姑家的大门开了,她的儿媳妇梅嫂子走了出来,远远地就跟我们打招呼。
我愣了一下,走上前几步,喊声“大嫂”,和她搭话。往年陈大姑跟我聊天时,梅嫂子总是笑着抄着手站在一旁,静静看着我们,直到我们走,也很少插话。
“回来了?你家这边我帮着照看着呢,没啥事。”平时一向沉默寡言的梅嫂子,今天话却格外多,“俺婶子咋样?身子骨还硬朗不?今年过年住谁家?她还爱摸老牌不?我都两年没见她老人家了,怪想念的。”
这时,路东的魏大嫂也从家里出来了,朝着我大声喊:“兄弟,你回来了,我就知道这个时候你们弟兄俩该来了!”
梅嫂子笑着跟我解释:“魏大嫂耳朵更聋了,就算站在她跟前说话,她也听不太清。上午她还跟我念叨,说你们下午肯定会回来贴对联、放鞭炮。”
我的眼眶忽然一热,不管魏大嫂能不能听清,还是大声问她:“大嫂,您的胃病好些了吗?家里两个孩子今年干活顺不?”
往年,大多是我和陈大姑拉家常。今年,陪在身边说话的,变成了梅嫂子和魏大嫂。
说话间,两家又走出来几个孩子,手里拿着吃食,蹦蹦跳跳地围在旁边。不知不觉聊了好一会儿,我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才跟她们告别。
顺着门口的路往北走,隔着两户人家就到了村外。我站在村外的车前,回头望向路口,只见梅嫂子和魏大嫂一高一矮地站在那里,正朝着我们弟兄俩挥手道别。
北风卷着零星的雪花,在村外的田野里飞舞。远远望去,梅嫂子的脸颊被寒风吹得通红,魏大嫂的白发在风中轻轻飘荡,久久没有落下。
年过去很久,我还常常想起那个下午。回老家虽再也见不到陈大姑了,但梅嫂子和魏大嫂在村口招手的身影,却清晰地印在脑海里。
难忘乡情,难忘乡音,难忘这份醇厚的邻里情,更难忘那些浸在烟火里的农村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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