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有三大宝,人参、貂皮、乌拉草,世人皆知。朋友你可曾知晓,东北还有三大怪？窗户纸糊在外,养个孩子吊起来,大姑娘口中的旱烟袋。令人匪夷所思……

一

那年,阿五来到了遥远的东北。

梨花沟是长白山脚下一个偏僻的小山村。小山村呈牛头状型,稀稀拉拉盘锯着二、三百户人家。小山村天高地阔,风吹草地见牛羊,白雪皑皑半山腰,中央一条弯弯曲曲泥泞路。这里的山民大都是由山东、河北迁陟过来的佃户,靠天老爷赏个脸吃饭,旱涝无常,似乎有一种天高皇帝远的世外桃源。阿五下了火车,远远望去,仿佛走进了另一个世界,鹅毛大雪几乎淹没了阿五的膝盖。恍惚之中,一辆三蹦子（三轮车）缓缓驶来,”五弟,五弟,那个熟悉的声音,感觉还是那么亲切、那么温暖。是姐夫、姐姐亲自驾车来迎接阿五了,十几年的光景,岁月的沧桑,已爬上了姐姐的眉梢。那一刻,姐姐紧紧攥着阿五的手,嘴唇蠕动了许久,始终说不出一句话来。“五弟,姐夫给你备好了家乡的老酒、一只野山鸡、猪肉炖粉条”。姐夫手舞足蹈地说着,一边拍打着阿五身上的雪花。于是,阿五跳上了三镚子,一路欢歌笑语驶进小山村。

二

转眼间,阿五来到小山村已小半年了。头顶乌拉帽、身穿黄皮祆、狗拉爬犁、犁地牧牛。阿五这个土生土长的山东棒子,几乎蜕变成了一个彪悍东北汉子。大碗喝酒、大口吃肉,跟着小外甥去山里打野鸡,采蘑菇,撬开冰窟捕捉河里的鱼儿,甚至赤裸着膀子去小河里洗凉水澡。大外甥、小亲舅整天疯野地遍山跑,阿五简直成了外甥的小跟班,形影不离。最让阿五闹心的是,夜里一家人挤挤压压睡在火炕上。呼噜声、梦呓声,尤其是外甥夜里“打夜锤”,阿五时常在睡梦中惊醒。没几天,姐悄悄拾掇好东间的小火炕。阿五躺在暖乎乎的小火炕上,窗外一缕皎洁的月光洒落进来,感觉是那么的惬意！

阿五的姐夫、姐姐,是个地地道道的关里人。他们背井离乡千里迢迢来到这个小山村里。凭着山东人的厚实、勤劳的秉性,在这里扎下了根,还有了两个可爱的孩子。那时候,阿五的姐夫种了四、五响地,大豆、瓜籽、玉米囤满了仓。一把镰刀磨破了皮,一个锄头累弯了腰,人勤地不懒,阿五的姐夫家成了响当当的万元户。不久,姐夫给阿五物色了一个叫山妮的女人。热情的姐夫、姐姐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也最了解阿五内心那把熊熊燃烧的欲火。是啊！滚滚红尘,芸芸众生,哪个女人不怀春,哪个男人不钟情……

这个叫山妮的女人,住在小山村的西头。父母早亡,与奶奶相依为命。女大十八变,山妮脑后一根粗壮大的大辫子,在晨风中摇来摆去。圆圆的脸蛋,镶嵌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眉宇间一颗耀眼的”美人痣”,分外诱人,有一种东北女人成熟的美。孤傲的心，可惜,红颜命薄。

三

东北的六月天是娃娃脸,说变就变。一大清早,阿五赶着一群牛儿,去山上放牛。小黑是阿五的“坐骑”,绰号黑旋风李逵,它那锋利的犄角,象两扇锃亮的开山斧势不可挡。”大作家,几日不见,耍威风了”。阿五扭头望去,是山妮驱赶着一群羊儿冲了过来。她挥舞着手中的小皮鞭,哼唱着少林寺《牧羊曲》,歌声袅袅,响彻半山腰。阿五耸了耸肩,装着一付高傲的样子。突然一群山羊咩咩地叫着,挡在前面,黑旋风怒目圆睁,嘴里发出呜呜的狂叫声。阿五吓了一跳,”呵呵,好狗不挡道,你这群小羊崽也也忒无法无天了”。阿五苦笑着说。“哈哈哈,大作家,也变成了放牛郎,丢丢丢”。山妮冲着阿五做了个鬼脸,手中挥舞着小皮鞭啪啪作响。“大作家,俺也想写写,您教教俺呗”。山妮涩涩地低着头,身后的辫梢随风飘来荡去。倏然间,这个粗犷、甚至有些野蛮的山妮,也有一颗多愁善感的心。阿五默默地望着眼前的山妮,心头涌起了五味陈杂。这时山妮呷了一声口哨,羊儿立刻分散开来,咩咩叫着冲上了山头。”日出嵩山坳,晨中惊鸟飞”,那嘹亮的歌声,久久回荡在阿五的耳畔。

四

梨花沟这个小山窝窝,地多人少,肥沃沃的黑土地,漫山遍野的梨花吐露着淡淡的清香。白的似雪,粉的似花,点缀在枝叶繁茂的半山腰。庄稼不收年年种,靠天穿衣吃饭,这是山里人老祖宗遗留下来教条。阿五娇嫩的皮肤,纤细的手指也变得粗糙起来。姐姐取笑着阿五,活脱脱的一个关外大汉子。”五弟,你去山妮家帮忙犁犁地,也培养培养你们的感情”。姐夫指着不远处犁地的山妮,阿五循声望去。山妮手扶铁犁,肩上耷着一块毛巾,汗水浸透了她的上衣,

“山妮,我来帮你犁地,你歇会儿”。阿五擦拭着山妮脸上的汗水,“大作家,用不起您”。山妮撅着小嘴儿嗔笑着,“阿五,你来牵牛,奶奶我累了”。山妮的奶奶还能看出个眉高眼低来,给我们俩创造了一个近距离接触的机会。

阿五牵引着大黄牛走在前面,脚下一垄垄的土壤。阿五感觉山妮的心脏在怦怦直跳,似乎要挣脱出那丰满的上衣来。都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真是蛮有道理的,尤其是和心爱一起劳作。抬头看看蓝蓝的天空,望望脚下肥沃沃的黑土地,阿五心里有了一种甜蜜蜜的感觉涌满心间。阿五回过头来,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挂满了她那张喜悦的脸上。突然间,一个黑影斜刺里窜出来,一把将阿五掀翻在地上。“山,妮,你咋能让这个外来户帮你,俺王大春一身的键子肉,有劲的很呢”。王大春皮笑肉不笑着,象个癞皮狗。”王大春,滚一边去,姑奶奶的小皮鞭,可不是吃素的”。山妮摔了摔手中的小皮鞭。“山妮,山东棒子有什么好,让你这么欢喜”。王大春恨得牙齿咯咯作响,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样。“王大春,马上在我眼前消失”。山妮朝着王大春的屁股,狠命的抽了一鞭。“你们这对男女,等着瞧”。王大春捂着大屁股,狼狈的四处逃窜去了。“大作家,有本奶奶在,啥也别怕”。山妮真是个东北女汉子,煞有侠女风骨！

五

中秋的八月,是东北人最忙碌的时候,也是东北人收获的季节。山里的野鸡、狍子、兔子穿棱在林子里,挖野参、采蘑菇、打松籽,山里人忙得不亦乐乎。听山里人说,深夜经常传来野狼凄凉的狂吠声,或许这是个美丽的传说罢了。

一天清早,山妮牵着阿五的手,穿棱在小树林里。“大作家,你相信这个世上,有真爱吗”。山妮突然停下脚步,幽幽地望着枝头上的鸟鹊,两只鸟鹊在相互偎依着,啾啾地鸣叫着。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那河畔的金柳/是我梦中的新娘……徐志摩的这首《再别康桥》是阿五一生的至爱,它至善、至纯、至美。“呵呵,谁是你的新娘？莫非是树枝上那两只鸟鹊”。山妮抬头望着鸣叫的鸟鹊,眼里充满了泪水,悄然无声坠落到唇边。”大作家,我们有缘无分,山里人笑我是石头缝蹦出的娃,没感情,没灵魂“。”不,山妮,你是我梦中的新娘,最美丽的新娘”。阿五紧紧拥抱着山妮,山妮的呼吸变的有些窒息……

没几天,山妮去坡上放羊时,却意外的捡到了一个弃婴。平静的小山村震撼了,涶沬腥子飞满天。山里人说,是山妮造的孽,偷偷生下了这个”野种”,山妮奶奶老泪纵横乞求着山妮放弃这个婴儿。山妮紧紧抱着婴儿,似抱着自己亲生的娃。那个寒冷的冬天,山妮的奶奶撒手人寰,去了那个遥远的世界。从此以后,山妮与那个叫月月的婴儿相依为命。山里人都远远望着山妮,就连那只老黄狗也直摇尾巴。在阿五摇曵的世界里,山妮的身影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得无影无踪……

六

许多年以后,当阿五再次来到梨花沟时。平静的小山窝窝今非昔比,家家户户盖起了二层小洋楼,村中央停着几辆私家车。阿五徘徊在山妮住过的那间小茅草屋,这里曾经留下他们最美好的记忆,最温馨的爱。一切都过眼云烟,化做成了淡淡的回忆。蓦然间,不远处一座隆起的小土堆包,四周长满了枯草,一束洁白的鲜花在风中摇曳着。那个叫山妮的女人,已静静躺在这里,去了那个遥远的天堂。

天堂里没有痛苦和忧伤,没有眼泪和哀怨……愿山妮在天堂那端过得幸福、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