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老了。

眼看着已是黄土埋到脖儿梗的人了，你却不像别的老人那样有点吃不住劲儿，整天价魂不守舍，心烦意乱，絮絮叨叨的。以致令儿孙生出些许厌烦。你不，你那饱经沧桑的阅历，足以能够搀扶着你，迈过人生的沟沟坎坎，四平八稳地走向终点。所以，面对垂暮之年，你的心依然平静，身板也还硬朗。

你的生活闲适而有规律，散步——是你每天必干的事情。沿小城南面的护城河向西，便来到城西的滨河公园，许多年来往复如此。这时候，你累了，便坐下小憩。你的身后一片繁花似锦，然而，你不屑一顾。那是年轻人谈情说爱的去处，整天价偷偷摸摸、搂搂抱抱、耳鬓厮摩的，让人看见了，心里摩乱。

你目不斜视，举头望天。天空空荡荡，没有一丝儿云彩。只有气球样的夕阳，在半空中飘着，发出粉红暧昧的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只是心里还是有点冷……

只见粉红的夕阳，在你的眼前漫漶开来，越发变得红嫩嫩了。恍惚中，你看到夕阳的轮廓里，出现了你的脸庞，胖乎乎、光溜溜、粉团团的，随之，连你的胴体也显现出来。你竟然一丝不挂，赤身裸体也不嫌害臊。我托生了吗？我真的托生了吗？冥冥之中，你问自己。

其实，你的年龄还不足一月。此时，你正躺在妈妈的怀抱里，吸吮着甘甜的乳汁。你的嘴巴龛动着，显得惬意而悠然自得。你吃饱了，就美滋滋地睡一觉。睡醒了，就扯开喉咙大喊大叫。爸过来，把你抱在怀里，晃着、悠着。你的喊声变成了吟唱。爸累了，你到了妈的怀里，悠着、晃着。你的叫声变成了“咯咯”的笑声。妈累了，爷爷装模作样的接过了你。你又开始大喊大叫。这时候，你累了。你又该吃奶了，又该睡觉了。这样周而复始，你长大了，你该上学了。你每天吃饱了，喝足了，穿暖了，坐上爸的小轿车，一溜烟地去了学校。

这样周而复始，你真的长大了。你十八岁了，十八岁已是成人了，十八岁的生日宴会无异于“成人节”了。酒足饭饱之后，宴会进入了高潮。生日蛋糕上，烛光闪闪，余烟袅袅。先是，你一口气吹灭了，象征着十八个年轮的十八支蜡烛，接着，一家人一边拍手，一边齐唱：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在歌声中，你们分享着那个蛋糕。你看到爷爷很没吃相，简直有点狼吞虎咽的味道，继而，“吧唧、吧唧”的声音从他嘴里发出。你不满地瞪了爷爷一眼，也低下头，去啃自己的那块蛋糕。你没有忘记，那是你有生以来过得最好的一个生日。

你早已进入了青春期。青春的热血，在你的身体里奔涌。你觉得鼓胀，你感到无聊，你浑身充满了对异性的遐想，你在街上疯跑。偷看女人的脸蛋身段，是你最乐意干的事情。你梦想着，有一个温柔美丽的女孩，与你朝夕相伴，共度人生。

终于，你迎来了一个美丽的女孩。她其实并不美丽，而是非常温柔，因为她非常的温柔，

才成为你心中美丽的女神。成亲以后，你对她百般爱抚，她对你万分温存。你俩相拥而眠，一起用餐，相携散步，无话不谈。你俩拥有一个自己的世界。你成了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嘻嘻”，欢乐的笑声，把你从梦中唤醒。夕阳西下，萧瑟的秋风，裹挟起脚边的落叶，向你身后漂去。你左手抹去嘴角的口水，右手握紧脚边的手杖，缓缓起身……

你的手杖敲击着坚硬的水泥路面，发出“哒、哒、哒”的声音，回家的路上，留下一串脚印……

（作者简介：王连河,济宁市作协新入会会员,曾有作品发表在《中国纺织报》、《大众日报》、《短篇小说》等报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