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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西春 | 乡村乡事

来源:本站    作者:宋西春    时间:2023-09-20      分享到:


奉子成婚

老张这回真生气了。他脸涨得通红,两眼发直,脖前筋突出,像秋天的豆角。“气死我了,简直是伤风败俗,大逆不道,让我这张老脸往哪搁啊 !”老张怒气十足。“盼着你出人头地,光宗耀祖,你却偏偏不向好道上走,一心供你上学,考个好大学,有个好工作,让你活得风光体面,谁知你——,不争气,真是家门不幸啊!”老张捶胸跺足,越说越来气。抄起身边的扫把向大妮抡去。说时迟,那时快,老张媳妇一个健步冲上去,用身子挡着大妮,两手架着扫把,顺势夺下,狠狠地扔了出去。大妮趁机捂着脸跑出去。“你疯了,怎么能打咱宝贝女儿,女儿做的是不对,但是违的哪门子法啊?你还是老榆木疙瘩。那天,我从村头路过,老刘家媳妇见了我就谝,说闺女有喜了,那高兴劲,好像她闺女多有本事。

搁原来没结婚就怀孕,都羞于说出口,现在倒好了,生怕人家不知道。”老张媳妇说。“哎呀,不知廉耻,难道传统道德不讲了,丢人现眼。”老张嘟噜道。“还满口仁义道德,现在世道变了,什么样的事都有。猫也不逮老鼠了,狗也成宠物了。小姑娘嫁老头,小伙子娶大妈,这样的事多了。现在是新的旧的、好的坏的都有,简直让人眼花缭乱,琢磨不透,不能让浮云遮住望眼啊。现在对很多事都心照不宣,揣着明白装糊涂,都是王老汉打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老张媳妇说。“不管你怎么说,我就是想不通,过不去这道坎,胸口堵得慌。”老张怒不可遏。

老张媳妇是高中生,见识显得比老张广。这时大庚来了,遇见大妮,正欲问什么事,大妮快速跑着离开。大庚是老张本家兄弟,今天来老张家,正好撞见。

见大庚来,老张迅速调整情绪,恢复模样。“大妮也不小了,还能像对待小孩一样,不要喝了酒就发脾气,也不是小年纪了。”大庚说。“没事,没事,这么大了,还不听话,这不,又给我要车,就这么点家底。”老张说。大庚说 :“不买就是了,还值当打她么,对了,我今天赶集去,需要捎东西吗?”“没有,没有,你去吧。”老张随口答曰,把他送出门外。“刚才的事大庚听到没有,家丑不可外扬啊,千万别传出去,丢死人了,在村里没法抬头。”他小声对妻子说。“就你这样,不传出去才怪呢,一遇见事,光知道瞎嚷嚷。”妻子很理性。“你光在这里卖药,得想办法啊,说的一套一套的,就是没实招,我最烦这样的人。”老张说。老张沉思起来,气氛很沉闷。

老张在张家村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他认为,人这一辈子要有点用处,没有用处,谁也看不起,人之所以养狗,是因为能看家 ;人之所以养鸡,是因为能产蛋。他是本地有名的木匠老师,光徒弟就收了十多个,在当时,让孩子学个手艺,不再干农活出苦力,是很多家庭的选择。盖房子、闺女出嫁打家具都用得着,在农村也叫吃百家饭的。因此,在村里,他地位很高,对他很尊敬,老张也更加看重自己的面子。大妮是他唯一的女儿,不知怎的,乡村乡事老张夫妇生了大妮之后,怎么也怀不上了,因此格外疼爱大妮。大妮并不像娇生惯养的孩子。还算听话。在本村上完小学,又到邻村读初中。随着年龄增长,大妮也成了大姑娘。她高高个子,浓眉大眼,扎着两个粗粗的辫子,再加上得体的时髦的衣服,在同学中略显不同。只是学习成绩不够好。一天放学,大妮很晚还没回来,老张媳妇有些着急,打听了其他同学,都不知道。她赶忙沿路去找。她老远模糊地看到一女一男有说有笑,很投机的样子。她气急败坏,不由分说冲上去,把男孩打了个趔趄,拉着大妮向回走,大妮边走边向后看。大妮谈恋爱了,是同班同学,叫虎子。回到家里,妈妈狠狠训大妮,不管怎样,大妮就是来个大闷缸。“他怎么能配上咱呢,祖祖辈辈靠种地为生,也没个手艺,你会一辈子受穷的。”大妮还是不吱声。“都是你惯的,你自己酿的苦酒,自己喝吧。”老张插话。“还怨我,从小就要天许半边,我说说她,你还给我发脾气。”他俩吵起来。

为了防止他俩继续来往,他们决定不让她上学了,老张家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大妮隔三岔五就出去,要么说是找同学玩,要么说是去赶集,老张媳妇似乎也意识到了问题,看来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了。她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她有些害怕起来。她知道,本村出的事也不少,跑的跑、跳的跳,喝药的喝药、上吊的上吊,不能强管了。哎,女大不由娘,猪往前拱,鸡向后挠,儿孙自有儿孙福,干脆来个顺水推舟。她想。“得找个媒人,挡挡人眼,挽回一下面子。”老张媳妇还算机灵,两口子一拍即合。于是找到了大庚,大庚丈人家是那村,与男方认识。大庚早就知道此事,心想这事好办,愉快答应。老张专门叫来大庚,“订亲要搞得场面些,别太小气了,酒席标准不能低了,烟至少也得玉溪吧,酒怎么也得喝红火太阳吧。另外彩礼的事,不能便宜了那家人,再说,他家还有一个儿,得趁机多要点。”老张一一交代。“要多少,给个数。”大庚说。“三金一潇洒,咱这边都兴这样,买个摩托车回家方便。再加 3 万 1 千 8。”老张说。“3 万 1 千 8,是什么意思?”大庚问。“三家一起发嘛,图个吉利,他家这么穷,不发怎么行。”老张有些兴奋。大庚有些难为情,他知道那家能吃几碗干饭,没这么多头发,就别挽那么大的鬏。就是砸锅卖铁也弄不出那么多钱,他还是硬着头皮去了。没想到还真出乎大庚意料,大庚所提之事,男方痛快答应。

大庚走后,男方倾其所有,借遍亲戚朋友,总算凑齐。订亲很顺利。陪同去的,酒足饭饱,还带了红包,都夸奖亲家懂事,酒席厚实。看着崭新的摩托车,金光闪闪的首饰,鼓鼓的一大包钱,老张很高兴,感到很有面子。几个月过去了,男方让大庚传话 “下半年把婚礼办了,年龄也到了。”“慌啥,穷得叮当响,连房子都没有,让孩子受罪去,等几年再说吧。”老张很坚决的样子。男方听到后很生气。                     

大妮打工去了,随着本村的年轻人去了深圳,一块去的还有虎子。

春节放假,外出打工的纷纷回家。这天,老张家三口正在吃饭,老张很高兴,边喝酒边拉家常,气氛很好。大妮突然觉得胃不舒服,心翻干哕。她连忙起身捂着嘴跑出去,老张媳妇紧跟过去。“闺女,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得病了?去卫生室让大夫看看?”大妮妈关心地问。“没事,可能是吃的饭凉了,停一会就好了。”大妮说。大妮妈凭自己的经验,似乎意识到问题,难道她真的——,上天保佑,家里可别再出乱子了,大妮妈思忖。“我看大妮像怀孕的样,听说虎子也去了深圳,而且租房子住到一块了,我可告诉你,不能动不动就发牛脾气!”晚上大妮妈小声对老张说。“不可能,别听他们嚼舌头,整天就是没事找事,胡编乱扯。不过,无风不起浪,你多留意点,如果真怀孕,可是一大丑事,哎,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老张叮嘱媳妇。第二天,大妮遇见爹,有意低头躲着走,生怕看出来的样子,老张验证了妻

子的说法。“难道是真的?”老张问媳妇。“是,她承认了,为了省钱,他俩租住了一间房子。”媳妇说。“倒是省钱了,就是不省心了。”老张说。一天,老张正忙着干活,隐约听到墙外两个婆娘说话。“听说了吗?老张的宝贝女儿怀孕了,太不正经了,枭虫子(家雀)吃葚子(桑葚)——等不到天黑。子不教父之过,都是老张惯的。”一个说。“就是,咱等着看笑话吧。”另一个说。老张气得把家伙什扔出去,在场的都愣住了,不敢吱声。回到家里,他大发雷霆,不但打她,还逼着去流产,“摆在你面前有两条路,要么做流产,要么我就不活了,何去何从,你自己选择。”老张大吼。妻子仍护着大妮,抱怨老张粗暴。大妮哭着跑回房间。“遇事要冷静处理,有些事情还是顺其自然的好。你这种做法,只能把事情办得越来越糟糕。咱闺女要有个三长两短,看谁倒霉。”妻子有些害怕。“也不按个顺序,净抢跑,现在满街风言风语,太难堪了,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想法都有。人活着不就是为了面子,面子大于天啊!”老张说。妻子仍不以为然。“你还是死脑筋,简直是老古董,现在对未婚先孕,人们不仅见怪不怪、习以为常,而且不以为耻、反而为荣。再说,想当年还不是让你先剪裁了,才刚订亲,让你去干点活,你假装喝醉赖着不走,猴急猴急的,只不过你走运,两次都滑秃了,给你留面子了。事情已经出了,要向好的方向努力,向好的结果争取,坏事就能变成好事。”老张情绪稍微平静了些,妻子边说边向大妮房间走去。妻子推开门一看,顿时傻了眼,大妮正跐着凳子,头向绳套里伸,她慌忙上前放下,“你可不能走这步啊,你要死了,娘也不活了。”大妮妈哭着。

经过一番闹腾,老张不敢再管,整天唉声叹气。“光这样不是办法,趁现在还不显眼,赶快嫁出去,要不越来越大,想捂都捂不了。”妻子很沉着。“那怎么行,刚拒绝了那边,现在又——,嗨,多不好看!多没面子!”老张当即拒绝。“面子面子,不知你的面子值多少钱,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光顾面子,就没里子了。”妻子说。于是他们叫来大庚,让他转达想法。他们认为亲家会很痛快答应,老张又松了口气。大庚说明来意。虎子爹一怔,“没搞错吧,这么突然,怎么又同意了,想什么时间?”虎子爹说。“越快越好,时间你定。”大庚说。“说实在的,俺这边条件差,配不上人家,自从上回提结婚不成,还真认为这亲事得散,这订亲的钱也不要了,也许这就是命,人不能与命争。”虎子爹说。“别说气话了,既然已经成亲,就要相互理解,相互尊重,两好搁一好,打的官家,敬的亲家吗!老张哥脾气不好,请你原谅。”大庚说。“你给亲家说吧,现在结婚不合适,也没房子,娶来之后,难道让他们住到院子里!”虎子爹说。“据我了解,大妮她——”大庚还没说完,就被虎子爹打断,“行了,什么也别说了,就这么定吧,我也是要面子的人。”边说边送出大庚。大庚知道这回遇着刺头了。

大庚回去说了情况,气得老张直骂,王八蛋,不通人情。骂归骂,不过老张脾气似乎好了许多。他对大庚说 “想想以前也确有对不住亲家的地方,伤了人家的自尊,代我向亲家赔礼道歉,还是把婚礼办了吧,至少也得领了结婚证吧。”为了女儿,老张哀求道。虎子爹同意了,领结婚证可以,先在娘家住着,等有了房子,再考虑举行婚礼。不多久,大妮生了个大胖小子。虎子正在外地打工,没回来,双方协商适时举办生孩喜宴。但老张仍很高兴,走起路来挺直了腰杆,又恢复了往日的荣耀。一年后,虎子回来,喜宴办得很隆重。亲戚邻家都去祝贺,大家都很高兴,纷纷祝贺喜得贵子,老张更是喜得合不上嘴。虎子和大妮领着孩子挨桌敬酒,都逗小孩,喊爷爷、喊奶奶、喊姥姥,小孩都应声叫出,引来一阵阵哄堂大笑,老张笑容满面,不停地与客人打招呼。

不久,大妮又怀孕了。虎子在城里买了房子。“我们要举办婚礼,赶快装修房子,档次要高高的,别叫人家看不起。家具也要好的,要不配不上套。婚庆公司要从市里找,县一级水平太低。而且新式的老式的都得要。喜宴订在龙江大酒店吧,刚开业的,高档豪华。”大妮和虎子商量。  “那里也太贵了吧,在那里办一桌,能顶在龙悦大酒店三桌,而且吃的还好还实惠,那里盘子很大,但是菜一点点,太坑人了。”

虎子说。“现在哪还有图吃的,都图个面子,外边人问在哪待的,客人说,在龙江大酒店,谁不羡慕,哪有问,吃的什么的啊!”大妮说。“那得多少钱,就是打工挣这点钱,都花在这上面还不够呢,图这样的虚名有什么用!以后的日子还过嚗!”虎子有些着急。

“我不管,古人不是说了嘛,今朝有酒今朝醉,千金散尽还复来。人活着就是为了名声,我要堂堂正正,敲锣打鼓,明媒正娶,我穿上漂亮的婚纱,让我爹牵着我的手,走过红地毯亲手交给你。我受够了人们的指指点点,受够了人们的冷嘲热讽,受够了低人一等的滋味,我要属于我的名分、尊严,我要潇洒走一回。”大妮有些激动。大妮还逼着父母花二十万买了辆车。老张与大庚商量办婚礼的事,大庚大发感慨:“我觉得这样不妥,领着一个,怀着一个,再举办婚礼,从来没听说过,这才真让外人笑掉大牙。”大妮妈接过话。“你没见过的事多了,井里蛤蟆,见多大点天啊。

你没听说过啊,二十八岁的找八十二岁的,比爷爷都大,明星找导演,比爹都大,人家不一样很滋润嘛。

现在,很多小青年,结了婚要么不要孩子,要么要不上,以前该有那样的事!咱这多好,这就俩孩子了,这就叫—叫—美其名曰奉子成婚。”大妮妈似乎知道的比别人多。大庚抱着头,“让我捋捋,真有些不明白,是变化太快,跟不上 ;还是世风坏了,看不惯。现在真是让人难说难道,一言难尽啊。”大庚很疑惑。“当然是变化快,原来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看现在是三年河东,三年河西。不要这也看不惯,那也看不惯。过去,大人说句话,当孩子的还听,现在哪还有听的!教育孩子是天下最难的事。现在是谁也别想改变谁,谁也改变不了谁,要改变的只能是自己。这就叫适应社会,知道吗!”大庚无言以对。大庚一句话,引来老张媳妇一番高谈阔论,反而把大庚教育了一番。

婚礼如期举行。婚礼举办的相当排场,众人争相观看,大开眼界,大妮心满意足。老式婚礼先进行。一大早就围了一群人看热闹。虎子爹妈穿戴一新,大妮孩子活蹦乱跳,在人群中乱窜,高兴地玩耍。时辰到,虎子爹妈正襟危坐,新郎新娘牵着手,小心翼翼从红地毯走过。“一拜天地,感谢天赐良缘,喜结连理。”司仪高喊。“二拜高堂,感谢父母养育之恩。”这时,大妮小孩看着好玩,也学着做拜堂的样子,引来一片笑声,被人急忙抱开。“祝父母寿比南山,福如东海。”司仪继续说。“夫妻对拜,祝你们互敬互爱,早……早……,”司仪看了看玩耍的小孩,“早上好!”司仪接着说。又是一阵笑声。新式婚礼在十点五十八举行。广场上搭起了高高的台子,鲜艳的彩带迎风飘扬,音响响彻半个村子。大妮穿着低胸婚纱。看多了老式婚礼的人们,更感到新式婚礼的好奇,广场围得满满的,大妮孩子更是上蹿下跳,很是顽皮。人们看得津津有味。当在司仪招呼下,新郎新娘接吻时,台下瞬间静止,接着是一片唏嘘声。小孩则边跑边大喊 :“嗷——嗷——,亲嘴了,亲嘴了。”引来一阵大笑。年轻人睁大眼睛,年长者用袖子捂着脸。

一天,大妮和孩子正在家看电视。突然来了几个人,说是虎子贷款,用房子作抵押,现已到期,需要先把房子收回去。大妮于是把车卖掉,还了贷款。老张家电话响了,是女儿打来的。“喂,什么事啊?”老张问。“俺还是想回去住,呜——呜——”老张听出大妮在抽泣。“为什么?为什么?到底怎么了?”大妮挂断了电话。老张有些着急,他知道大妮在城里住缴的费用太高,已经待不下去了。大妮和孩子又搬回娘家居住,一切又恢复了往日的样子。大庚听说此事,惊出一身冷汗。“天狂招雨,人狂招祸。人这一辈子一定要安分守己,踏踏实实,千万别瞎折腾啊。不作不死”大庚感慨道。

 

谁来孝顺娘

从医院回来,张老太太就进入了弥留之际。她呼吸微弱,稍有体温。只有趴在耳旁大声喊的时候,她的眼皮才微微动一下。三天过去仍然这样,她似乎心有不甘,似乎恋恋不舍。这时候,子女们都围在一旁,焦急地等着,舅舅也来了,“怎么回事?怎么办啊?”子女们急得团团转,一筹莫展。

“想吃一口大儿媳妇擀的面条,我想起来了,在住院时就说了多次,大儿媳妇擀的面条好吃,已经多年没吃到了,我猜是这样,要不试试。”他舅舅站起来突然说。这时候老人的眼皮动了一下。

“不可能,到这个时候了还知道吃面条。”大儿德行说。

“这就好几天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总不能这样干等,再说这也不是办不了的事。”他舅说。

德行很难为情的出去了,他想,这是舅有意刁难我,要是弄不来,可真丢人了。他想着想着到家了。

“死了吗!真是老不死的!”德行媳妇说。

“还死了呢?要喝你擀的面条呢?”德行说。

“这时候又想起我来了,活着的时候干嘛来,好事从来没想到我。”媳妇说。

“我就拿着手去擦地,也不给她做!”媳妇说着。

德行耷拉着头走了,他想,得编个瞎话,这样直说不好。

“擀着面条了!”他舅问。“嗨,没在家,可能去娘家啦!”德行说。

“不可能,我过来的时候还碰到她。”二儿德发说。

“刚走,也不知去干什么?”德行说。

“等回来再做吧!”他舅说。

两天后,老太太还是这样。他舅又催促德行。

不管德行怎样哀求,媳妇就是不做,并且放话:“爱吃不吃,除非我死了,咱村的任何人都可以,她要想吃,没门。”

德行把舅舅叫出去单独给他说,他舅点头,进屋后趴在老人身边,大声喊 “儿媳妇生病住院,擀不了啦。”老太太头一歪,没了气息。于是大家一起哭了起来。

81 岁的张老太太终于走了。随着老人的离世,儿女们围绕着老人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也就此告一段落。尽管这样,姊妹几个仍商量还是让老人走得体面一些、风光一些,毕竟也活了 80 多岁,不能让亲戚邻家笑话。他们商量,要大送信儿,远房近房亲戚都要通知到。要做个棺材把骨灰盒放进去,光一个骨灰盒显得太寒碜,不孝顺,他们要在全村人面前显出孝心。

消息传出后,人们纷纷议论 “老人都死了,还让她挣钱,但凡孝顺点,也不至于死这么早,真是丧良心啊!”

葬礼场面很大,老亲少眷前来吊唁,孝子贤孙披麻戴孝。哭声阵阵,哀号长鸣,围观者都为之动容,张家子女一字排开,后面跟着本家远房和亲戚。兄弟二人头戴棉球孝帽,肩披白大褂,腰系孝绳,后边耷拉下来,头部挽个疙瘩,由长子或长女抱着,趿拉着鞋,手拄着哀杖。

四拜礼—,主持的高喊。于是送葬队伍此起彼伏,依次磕头。随后就是哭声一片。德行嚎啕大哭,泪如雨下,鼻涕留下多长,提溜着。

“娘啊,从今往后,再也见不到您了,娘啊,您死了我也不想活了。”哭得撕心裂肺。

围观的人群中,有人嘀咕,还是德行孝顺,哭得多痛。

哭着哭着,突然昏了过去,众人齐上阵拤穴位、摁胸膛,紧急施救,很快苏醒了过来,把围观者着实吓了一跳。又有人嘟囔 “活着不孝顺,死了再哭,有什么用,这都是给外人看的吧。”

张老太太丈夫去世得早,她一人把四个子女拉扯大。俩儿俩闺女,儿女双全,亲戚邻家都夸奖她命好,老了一定能享福,而每次听到这些,老人笑得合不拢嘴。老人身体很好,除了生活能自理还能下地干活,生活勉强过得去,老人感到很满足。

但是随着孩子们长大,一些麻烦事也接踵而至,她感到力不从心,很是烦乱。

当初围绕选谁接班的事,闹腾了很长时间。大女儿大姣志在必得,强烈要求接班,甚至以死相逼。

她问娘,娘闷着不作声。问爹,爹说 “古代皇帝还世袭呢,都是长子,哪有女儿什么事啊!”大姣听了又是大闹一番,爹这一表态,德行也生气了,二姣知道没自己的份,干脆去掉了想法。

老爹病重,医院做了紧急施救,四个孩子都到场了,趁着老人苏醒过来,大姣突然袭击向老爹发难:“爹啊,今天我们四个都在这里,你快给他们说让我接班,快说啊!”老人身体虚弱,有气无力。“不要争了,毕竟只能一人。”老人断断续续。

“我想了很久了,想用抓阄的方式。现在看来,来不及了,如果非逼的话,那还是德行吧!”说完闭上了眼睛。大姣和德发转头走了出去。

这年春节,老太太很高兴。二姣提前打扫了卫生,还买了过年用品,老太太自己动手做了一些吃的。

初一早上,孩子们相约给老人家拜年。“过年好,祝奶奶健康长寿!”孩子们齐声说。“好、好,包好了,这是压岁钱!”奶奶说。

“谢谢奶奶。”孩子们说。小孩们打开看了看,又放回去,高兴地离开了。

到家后,德行两个女儿给妈妈说 “俺给奶奶拜年去了,还给了压岁钱呢!”

“我看看给了多少?”妈问。

“一人一百,俺那小弟弟给了二百!”两个小孩说,随后小孩出去玩了。

“太看不起人了,咱这边孩子一百,那边一个给二百。”媳妇生着气给德行说。

“只要给就不错了,再说咱娘也没钱。”德行说。

“那倒不是钱多少的事,小看人,看着咱是俩闺女,重男轻女,那就指望她二儿就是了,别指望我孝顺。”媳妇很生气。老太太听闻此事,甚是难过。

德行和德发闹矛盾了,起因是德发家盖屋,德行没去帮忙,德发很生气。

“盖回房子,连个边都不傍,也不问问缺钱嚗!这样的哥不要也罢。”德发说。

话传到德行那里,德行去找他。

“你盖屋我没傍边,上次我害病住院,你也没想起看看我哎!”德行说。

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吵了起来。

于是兄弟两家闹得跟仇人样,兄弟俩见面不搭腔,妯娌俩见面就骂仗。哥说,个人有马个人骑,我也用不着你。弟说,自己有酒自己喝,离开谁都能过。

老太太听到了,左右为难,整天唉声叹气。

他舅出面调解:“这都是些小来小去的小事,要看大方面,向前看,看别人的好。不要觉得谁对不起谁了,一天到晚计较这些小事,闹的家庭鸡飞狗跳,一地鸡毛,作为兄弟的更多是要包容谦让。你们看农村不孝顺的,兄弟们闹不团结的多了,比比皆是。

有的为了争个墙角,有的因为分家争个凳子,闹得不可开交,我看太没出息了,小见薄德,他们很不会处理家庭关系,这也是家庭衰落的标志。

经过一上午苦口婆心的调解,兄弟俩关系有所缓解。

即使这样,能勉强度日,老太太仍很知足,她想,要调理好身体,自食其力,不给子女添麻烦。但是天有不测风云,老太太摔着了,是在一次下地干活,一不留神掉在坝堰下边,被邻居抬回来,但是谁家都不让去。没办法只能送到外村二姣家。二姣更加忙了,她感到身心疲惫。

他舅出面了,把他们聚集在一起。他首先发话:“您娘这一辈子也不容易,现在身体不好了!需要人照顾了,好在你们四家,轮开伺候,也增加不了多少负担,你们都说说。”

“要说伺候天经地义,当子女的完全应该,但是具体情况也不一样,当年我最大,年龄也合适,但硬是不让我接班,太不公平了,按理说,谁接班谁伺候。”大姣说。

“按传统,一般还是儿子,你爹还是传统思想。”他舅说。

“还是没把女儿放在心上,再说出嫁的时候买了个暖瓶、盆架、自行车就打发了,反正俺没沾着点光。”大姣说。

“你爹尽管在外边当工人,但是工资很低,其实家里很穷,后来才涨上去。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不要再翻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你当大姐的,应当带头孝顺才是。”他舅说。

“接班倒是接了,但是干了两年就下岗了,早知道还不如不接了,丢死人了。再说当时定的,只要接班家里就不给盖房子了。事后,自己又想办法盖了房子。”德行说。

“还有就是太重男轻女了,俺两个孩子长这么大,一天也没给看,说俺爹不会做饭,不能舍了您爹,当然俺爹在家养病。可也怪,到德发家有儿的时候,怎么跑这么快啊,那时也不会做饭,也没见饿着,看这两个老人行事啊,俺一天都不该伺候。”德行媳妇接过话。

“当老的也不容易,绝对公平也很难,手指头伸出来还不一般长呢,不要再纠结这些细枝末节,摒弃前嫌,抛开恩怨,俗话说,全家人一条心,黄土变成金。

这也是家庭和谐,家庭兴旺的重要原因。谁吃点亏,赚点便宜也没别人,再说也管不了一辈子,这不您几个都过得很好嘛。”他舅说。

“我倒是很想伺候,就是做生意不在家,再说小孩他娘从小惯了,自己吃饭都懒得做,哎,很犯愁的样子。”这时德发来了个电话出去接,媳妇跳舞去了,没有来。

“嗨,叫德发家伺候!有人伺候她还差不多,整天吤搽脂抹粉,打扮得跟个妖精似的,就知道跳舞,就知道喝酒,就知道玩,也不管孩子。”德行媳妇插话。

“俺没什么说的,您放心吧,俺伺候好就是了。”二姣说。

“刚才都说了各自的情况,正所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关键看心情。正所谓孝顺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孝顺的家庭各有各的情况,二姣家该没负担吗?还有公公婆婆,儿子还上小学需要接送,人家该没困难吗?说一千道一万,娘该伺候。以前的事就此打住,不要再提,一张白纸掀过去。我就问这一次,以后再不过问,您饿死她也行,您扔到大街上不管不问也罢,你只要觉得面子上过得去,觉得对得起良心,拍拍心口窝。现在到月底了,从下月开始,从大姣家开始,每家三个月,完了。”他舅起身告辞,他们几个面面相觑。

“伺候老人就应该是儿子的事儿,养儿防老嘛,过去他们挂在嘴头上的话,一个闺女半个儿,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闺女早晚是人家的,还是养儿传宗接代,养老送终,从心里没打算让闺女孝顺,现在又想起来了。”大姣还嘟噜。

“怎么不能孝顺,娘没生你呀,你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啊!”德行很生气。

“凭什么,凭什么!”大姣跳起来,看着要打架,二姣、德发急忙上去拉开。

老太太还是被送到大姣家。女婿是十分的不高兴。他整天板着脸,老太太想跟他说话,他扭头就走,还不时翻白眼,给脸色看。

这天他喝着酒,终于忍不住了,对妻子说“赶快送走,我一刻都不想看见!”

“往哪送,一家三个月定好的。这个我不管,只要不在咱家就行,一看见我就烦。”他俩越说嗓门越大。老太太听了默默流泪。

“哎哟,他婶子不在家嘛,这两天没来,怎么家里变样了”大姣寻声望去,是邻居张婆子来串门。

“哎呀,在家,快屋里请,已经有日子没来了。”大姣说。

“哎哟,俺大娘怎么躺地上,也不弄到床上!”张婆子说。

“哎,身体不听使唤了,掉下来好几次了,干脆别再往床上弄了”大姣说。

“那怎么行,铺的东西又少,老人又瘦,硌坏了身子,还容易着凉,来,我帮你抬上去。”她俩麻利地把老太太抬到床上。

“哎,听说了吗?”张婆子说。

“什么事?”大姣问。

“村头上的娥妮打她婆婆了,哎哟,打得多厉害嚗,老妈子挨了一顿苦。”张婆子说。

“怎么这样,也太不像话了,因为什么呀?”大姣问。

“俺也不知道,还在地里帮她干活呢,说打追着就打,老妈子脚又小,在芋头沟里跑得又慢,嗨,太可怜了。”张婆子说。

“老妈子跪着求饶,也不放过,幸亏一名路过的拉开。”张婆子继续说。

“也不知道娘俩有什么深仇大恨,太不像话了,也不怕遭报应。”大姣说。

“哎,听说娥妮的儿媳散了。”张婆子说。

“怎么散了,不是听说马上要定亲了吗?都准备彩礼了。”大姣问。

“还不是有人煞门(方言 :说人坏话,让婚姻不成),说娥妮不孝顺,嗨……夜猫子报喜——坏名誉了。”张婆子说。

“没听说过还有这事!”大姣说。

“像这样的事,女方听了还能愿意!”张婆子说。

“谁啊,这么缺德,娥妮的儿子都这么大了,好不容易找个媳妇,现在又散了,看来得打光棍了”大姣说。

“还能是谁?她前边的邻居呗,不过你千万别跟人家说,她邻居的儿子是个哑巴,找不着媳妇,也嫉妒别人找媳妇,所以……”张婆子说。

“嗨,这人心啊!”大姣说。

“好了,不拉了,我家里还做着饭呢!我得走了。”

张婆子起身,大姣送出门外。

张老太太在大姣家度日如年,痛苦煎熬。

二姣来看她,她哭着诉说,坚决不在这里过了。

就这样仅仅待了两周,二姣就接到自己家里。

二姣伺候得体贴入微。她给母亲洗了澡、理了发,买了新衣服,还给她找大夫看病,特别是她与亲家很合得来,吃完饭就和亲家聊天说话,其乐融融,和谐温馨,老太太度过一段幸福时光。老太太身体也有好转,能够拄着拐棍下床走走。

尽管老太太很不情愿,但是德行家是必须要去的,德行媳妇让她住在院里的配屋里。当时已经夏天,闷热难耐,老太太坚持忍着,二姣还是不放心,来看望娘,她发现娘在不停地挠痒,身上起了很多疙瘩,她寻思一看蚊帐上破了好几个大窟窿,甚至连家雀都能飞进去。老太太晚上让蚊子咬得睡不着觉。

“那蚊帐破成这个样子,怎么也不买个新的,你看把咱娘咬的!”她问哥。

“哪有钱?”哥说。

“一挂蚊帐才多少钱?”二姣说。

“不用挂,没事,这么大年纪了。”哥说。

二姣生气出去了。

她买了蚊帐给娘挂上。老太太感觉舒服了很多,晚上也能睡着觉了。

半个月后,二姣又来看望娘。她刚一进门,顿时傻了眼,蚊帐又换成原来那个破的,娘正在挠痒。

“蚊帐呢,我买了你还不挂?”她问哥。

“小外甥女放假了,来过两天,没蚊帐,给她挂了,别咬着小孩。”哥说。

她气得咬牙切齿,与哥大闹一场,哭着走了。

老太太明显消瘦了,她每天吃的饭菜都几乎一个样,而且缺油少盐,难以下咽。

一次,德行媳妇的娘来了,他们想好好招待一下,又不想让婆婆吃。他们就趁着婆婆在屋里休息,紧锣密鼓地做起来。他们炖排骨、炸酥菜、煎鱼、包饺子。正在大吃二喝之际,老太太醒了,拄着拐棍出来,看到这一幕,含泪走了出去。

二姣看到娘实在待不下去了,又把她娘接回自己家里。

该轮到德发家了,德发媳妇爱干净,整天打扮得花枝招展,吃喝玩乐,唱歌跳舞,家务活基本不干。

懒得腚里爬蛆,横草不竖,歪倒油瓶也不扶。

在这样的环境下,儿子也养成了坏习惯,迷上电脑游戏。一次夜里,她起床如厕,隔着窗子往里瞧,儿子正在被窝里看黄片,她不由分说,冲进房间,夺过电脑扔在地上,娘俩大闹一场。

儿子挨摔了,在体育课上,说是从体育场看台上掉下来了。只能休学在家养伤,在家没事,不能上学,于是闹着要求玩电脑,德发媳妇很是无奈。

她去找学校,据体育课老师介绍,是自己有意识地从看台上跳下,摔了腿,主要是为了不上学,在家玩电脑。

媳妇嫌婆婆脏,见到婆婆咳嗽吐痰就干哕,离婆婆近了闻到气味就捂着鼻子赶紧离开。为此,她在外边找了间小屋,让婆婆住。老太太的吃饭成了问题,经常挨饿,德发媳妇自己也随便凑合点吃。一次跳舞回来晚了,她把剩下的一块饼放在盒子里,再盖上盖子,给婆婆端过去,邻居们看到,都夸奖 “人家儿媳妇多孝顺,给婆婆做了饭,还怕凉了呢!”老婆婆饿得咳嗷嗷叫,被邻居听见了,赶忙从自家拿去了吃的。

德发家发生了一件大事。儿子在家玩电脑,邻居家小女孩来他家玩,他拿出糖果、玩具哄她,她成了他家常客。一次,小女孩回家大哭不止,大人急忙询问原因,只见小女孩胸部有抓挠的痕迹,下体红肿,而且已经多次。小孩交待是对门的哥哥弄的。他们顿时火冒三丈,找上门去。德发家也不敢声张,儿子吓得不敢出门,两家大闹一场。最后提出要拿 10万元私了。德发家一听,顿时不干了。“10 万,哪有那么多钱,让他们告去。”死活就是不出钱。

于是那家报了警,儿子很快被抓走判了刑,为此,德发家后悔不迭。

这事一出,德发一家日子更加难过。老太太也是整日以泪洗面,痛不欲生。

老太太病了,她胸闷气短,并不时伴有胸部疼痛,德发把她送进了医院,挂上了吊瓶,病情逐渐好转。二姣及丈夫轮流伺候,其他兄弟姊妹的点个卯就走。

“怎么就您俩伺候,其他的不来。”挨床陪护老王说。

“嗨,儿女倒是不少,就是不来,俺也不能舍了

不管啊!”二姣说。

“哎,现在养老真是个问题,要么子女多也不孝顺,要么是年轻人不愿意要孩子,不结婚的,结了婚不要孩子的,只要一个的越来越多。”老王说。

“原来计划生育的时候,人们都偷着抢着要,现在政策放开了,反而不要了,这些人到底怎么想的哎,这也是逆反心理,总是与国家政策对着干,响应国家号召多好啊。”老王喝了口水说。

“这些人不光对孩子不负责,也是对自己不负责,人都有老的时候,到时一家要伺候四个老人,负担压力也太大了吧。这不俺姊妹4个轮流,才算忙过来。”老王说。

“俺村有一家,老头子害小脑萎缩病,经常迷路,没办法就把他关在家里。儿子儿媳去陕西挖煤窑,老妈子在家还得接送两孩子上学,还得种 5 亩多地,根本没法管老头子的事,只能在家干挨,老头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还不如国家出个法律,允许安乐死,对这些也是个解脱。”老王说。

“现在养孩子也确实不容易,又得上学,又得买房子,再说现在教育孩子难度也大了。现在的很多年轻人,自身追求享乐,不愿付出,至于将来,才不管呢,过一天少一天,骑着驴拄着棍,自在一会儿是一会儿!”二姣说。

“也不全是这样,有的家庭条件也不错,婆婆盼孩子,让儿媳只要生出来就不用管了,婆婆全包了,就是这样也不生。”老王说。

“也可能社会发展,建的养老院多了,到时进养老院也不用孩子伺候了。”二姣说。

“现在国家还是提倡居家养老,养老院绝对靠不住,能活动能自理的时候还行,否则就惨了。就是发达国家也不行。俺村一个到外国打工的,就是在养老院。据他说,在他们那里,要是生了病,或者身子不能动了,就扔到一间屋里,锁上,不管不问,都很惨。他们能跟自己的孩子一样伺候,当然不孝顺的就是另一回事了。”老王说。

“趁着现在还年轻,还能生,过几年不能生了,后悔也晚了。”二姣说。

“你也是一个孩子吗?”二姣问。

“是啊,我胆小、认真,不敢多要。”老王说。

“想想咱这样的到老了怎么办哎!真有些后怕!”二姣说。

他们正说着,德发进来了。

“好点了吗?”德发进门就问。

“好点了,挂上吊瓶后,逐步减轻。”二姣说,你看娘现在睡着了。老太太被德发吵醒,脸向外转着,没作声。

“咱娘也太娇气了,一有点病就住院,这么大年纪了,哪有不生病的,差不多了就出院吧!都这么忙,谁有空伺候?”德发说。

“医生刚才查房时说,还得住几天,现在一些指标还不行。”二姣说。

“我找大夫去。”德发出去了,老太太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老太太是严重的冠心病,幸亏送来得及时,否则……”大夫说。

“俺想出院,我看差不多了。”德发说。

“这才刚转好点,还得半个月吧!要是走了,不长时间就会发病,而且会更严重,不建议出院。”大夫说。

“那我们去商量商量吧。”德发说。

就在德发与医生商量之际,老太太拔掉了吊瓶拒绝治疗,拒绝喝水进食。医生没办法,只能放弃。

三天后,老太太昏迷,德行、德发把娘运回家里。

养老问题已经引起上级部门重视,有关部门通过举办儒学讲堂,教育群众。

“听说咱村来讲课的了,让咱都去听听!”张婆子见了娥妮,对她说。

“俺不去,哪有这闲工夫啰啰这些(方言 :不情愿去做)。”娥妮说。

“听说谁去了,发脸盆,还有洗衣粉呢!”张婆子说。

“那得去。”娥妮说。德行、德发媳妇,大姣等都去了。

娥妮坐在后面。

等简单开场白之后,讲师开始上课。

“大家知道,孝字怎么写吗?就是一个老字下面一个子字。什么意思,就是表示人老了之后,不能动了,要有孩子撑起来。最早提到孝的,是产生于2000 多年前的《孝经》,据说是孔圣人编撰的。”老师讲,下边听得很认真。

“据《孝经》讲,孝是天之经,地之义也,什么意思,就是孝敬老人是天经地义的,是应尽义务,你不孝顺,就违背了天理,违背了良心,……”老师继续讲。

这时娥妮偷偷地溜了出去,讲课仍然继续。娥妮回到家里,给婆婆做了饭。

“娘,我给你做好饭了,在锅里呢,怕凉了,没给你盛,你起来吃吧!”娥妮边说着边往外走,又去听课。

“什么什么,喊我娘了,给我做饭了!没听错吧!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婆婆激动得半晌没缓过神来。

婆婆起床后,看到锅里热腾腾的饭菜,流出眼泪。

儒学讲堂又在上课,这次没发东西,娥妮等都准时来到,娥妮坐在中间。

“孝顺老人最基本的就是照应好老人的生活起居,有病要治病。我给大家透露的信息,在这方面,是可以传染的,好像传染病一样,你怎么对待老人的,到你老了,孩子也会怎么对待你,这就是报应,难道你没有老的时候吗?你不想想你老了会怎样吗……”

老师又讲。

这时娥妮又偷偷地溜了出去。

娥妮逮着婆婆又是洗头,又是洗脚。到镇上买了衣服,里里外外换了一遍,打扮一新。婆婆很吃惊,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儒学讲堂又再进行。娥妮、大姣、德行媳妇提前来到教室,娥妮坐在前边。

“孝顺老人再上一个层次,就是对老人态度要好,要和颜悦色,不要熊声棒气 ;再上一个层次,就是当先进,当模范,让老人感到有脸面,感到骄傲,感到自豪,感到无限荣光。”老师讲。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娥妮孝顺老人的事,很快在十里八乡传开。

那家也主动向娥妮家示好,答应了这门亲事,儿媳妇很快娶到家。

村里召开尊老敬老表彰大会,表彰好媳妇、好婆婆,娥妮及婆婆披红戴花上台领奖。

主持人让娥妮作为授奖代表讲几句,娥妮有些扭捏害羞,她接过话筒。

“俺头一次在这样场合拉呱哈,俺也不会拉哈,俺以前见了婆婆跟仇人似的,说实在的,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现在俺待婆婆跟亲人似的,怎么看怎么都好看,这都要感谢儒学讲堂,想想俺以前太混蛋了,俺现在真想打自己一顿。好在俺婆婆还活着,俺还有机会孝顺,以后俺要加倍孝顺,把以前的补回来。

奉劝那些姐姐们,嫂嫂们孝顺老人吧,否则后悔就晚了,在这方面也没有卖后悔药的,完了。”娥妮讲。

台下响起了热烈掌声。很多人流出眼泪,大姣、德行德发媳妇也哭了。那是悔恨的泪水、痛苦的泪水。娥妮婆婆也哭了,不时用褂袖擦眼泪。那是激动的泪水、幸福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