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民工小刘犯事潜逃之后，我才发现认清一个人有时很难。

我与小刘是在劳务市场相识的。一天下午，有位长相特胖的老板到劳务市场雇人入蒜苔。他说自己有两个库洞，十六层架子；全是袋装蒜苔，平均四五十斤。计划找十五到二十人入库。我自负地说，“袋装的好入。兵不在多在精。我没恁多人，就十三、四个人行吧？”

胖老板说行。他问：“你贵姓？”

“免贵姓陈！”我答。

 “哈哈，咱是一家子！”陈老板笑着说。“入库费每袋一元可以吧？”他又问。朋友朱哥代我回答说行。

 陈老板与我交换了手机号码。他说冷库在城乡结合部，做公交去就行。陈老板交待清楚后离开了劳务市场。一位高个青年走到我面前。他左脚先迈出一步，右脚才缓缓从地上跟着拖过去。那情景使人想起《边城浪子》里的傅红雪。“我也想跟着入库行吗？”他用一双求助的眼睛望着我问。他是位残障者在外打工自然不易！我说：“可以！一块去吧！”问起对方姓名他说姓刘。我于是喊他小刘。

大家 赶到冷库，陈老板已在冷库院外等候多时。他看到大家精神抖擞，于是喊我：“小陈，你跟我到财务部去趟，先预支伙食费吧！”我们一起走到财务部，在会计掏出的笔记本签名后，领到三千块伙食费。我走出财务部找到工友们，把钱发给大家。陈老板走来领我们去一号洞。朱哥喊了两位工友去找铁车装蒜苔。进入洞里，陈老板讲了些注意事项。他特别强调说，“入库禁止饮酒！安全重于泰山；如果我发现有人饮酒，立刻开除你们，大家要记住！”我们说知道知道，陈老板离开洞里，我们开始入库。

小刘说自己行动不便，想上铁架传袋子。我安排他上了铁架；朱哥高哥都是拼命三郎，我把他们也安排到铁架上传袋子……晚上七点我们吃饭，吃过饭休息片刻继续入库。凌晨一点，冷库工作人员给做了一锅鸡蛋面，抱出两箱啤酒喊大家吃饭。我们走出冷库吃饭。看到鸡蛋面小刘就抱怨不休，他说自己最讨厌面条……我想批评他两句又怕他难堪，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朱哥有些反感地说：“出门在外哪能跟在家一样？咱们出门是挣钱的，不是来享受的……”

入蒜苔不分白天黑夜，总是连轴转。我们吃过面条进库，很多人疲惫不堪，大家一边入库一边聊天。小刘说自己是九零后，中学毕业到苏州电子厂打工一年。在电子厂上班每天十 小时，没有星期天，他干满一年就离开了。后来骑电车送过快递，在家具厂干过打磨工……因为工资低，他不停地变换着工作。

第二天早晨七点，我们离开冷库一块去吃早饭。走着走着把小刘给“丢” 了！我跟朱哥等四人   走进羊汤馆，每人要了碗羊汤、一份油饼 开始吃饭。我说小刘跑哪去啦？别人间蒸发了！有人说别掉厕所里，还要找吊车捞他。朱哥说别胡扯，文明点赶紧吃饭 ……吃过早饭，我们又到超市买了香烟、饮料、毛巾，然后返回冷库。陈老板在库门前拿着手机站立多时。他指着手机不高兴地说，“看看，昨天收的蒜苔还有五六百袋没入；一顿饭吃个把小时，你们是来入库还是来玩？”我自知理亏忙喊大家进库。陈老板却不同意，他说：“小陈你知道电闸一开一合多少度电吗？你知道工业用电与照明用电区别吗？”他的“连珠炮”打来，我无言以对。小刘脸色通红趔趔趄趄走来。

陈老板气得咬牙，“哎呀，我昨天咋讲的？入库禁止喝酒，你们都是聋子啊？”

小刘撇撇嘴说，“我们熬了一整夜，喝点酒解解乏不行吗？”

“不行，有规矩必须遵守。”陈老板说。

朱哥看苗头不好，忙掏烟递给陈老板一根，打圆场说，“喝酒不对！陈老板宰相肚里能撑船，别跟年轻人一般见识！”陈老板掏出火机点烟；他话音缓和了点，“冷库以前出过事……我反复强调禁止喝酒是为大家好！要因酒出事，这钱是我出还是你出，嗯？”

陈老板的好心我们都懂。小刘该借梯下楼了。那个早晨小刘肯定喝多了，不然就是脑袋进了水；小刘说，“有事当然老板出钱。我要是有钱就不来这里受气了！”这些话无异于火上浇油，陈老板忽然撂下脸，礽掉手中的香烟。陈老板说：“你受气啦？受哪门子气？我这儿庙小，容不下你这样的菩萨。小陈，你与看库的人去冷库查查件数，到财务部结账走人吧……”

我和朱哥结完帐，在冷库外分开工资坐出租车回劳务市场。我和朱哥、高哥坐一辆车。朱哥恨恨地说，“他妈的，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我说没办法，这世界没卖后悔药的！早知如此，就不带他来啦！

回到劳务市场一个多月没看到小刘，据朋友说他进某厂打工了。有一天夜晚跟朱哥去看广场舞与小刘邂逅。问小刘近况咋样，小刘说离开那儿啦，又热又累像在蒸笼里一样！后来小刘找到份不错的活，在超市打工。超市管吃管住月工资近三千。我们都很高兴，小刘腿脚不便，在超市打工不累，月工资三千也算不低……

小刘性格偏激爱发牢骚；对很多事都看不顺眼，好像全世界都欠他钱一样。我从心里反感他。

秋天到了，一天傍晚有位青年骑着电车拿着手机到劳务市场寻人。那人停下电车打开手机相册，指着里面的人说，“他姓刘，一米八多个儿，脸色白净，三角眼……你们谁见过他？”围观者都说面熟，不过最近没见过他。

那位青年气得咬牙切齿，“我真瞎眼啦！看这人腿有病，我邀他到我超市打工，月工资三千块钱。近几天我岳母住医院，媳妇在医院日夜陪护。昨儿我到幼儿园接孩子，他妈的，这家伙偷了超市现金和一辆新电车跑啦……”

有人问报警没有，那青年说报警了！

很多人开始骂小刘，有人说幸亏你去接孩子，要安排他去接，后果更不堪设想！

我转身离开劳务市场。“知人知面不知心”，老话一点不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