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西同 | 秋和夏
世上就有这么巧合的事。
三年前,秋在这座小县城购买了房子安了家。
夏也在这座小县城购买了房子安了家。
秋是从乡下来的,来县城照顾上学的儿子。
夏是从大城市来的,购买房子是为了方便照顾瘫痪在床的母亲。
秋和夏的房子在同一个小区,属于城乡结合部,房子价格便宜,空气清新。
房子结构属于一梯东西两户。
秋和夏家的房门相互对着。
刚搬过来居住的时候因为是对门邻居,两人见面只是笑笑而已,时间一长,彼此间有了相互了解。
秋和夏是同一年出生。
秋是秋天生的,夏是夏天出生的。
夏比秋大一个月,所以秋称夏为哥,夏称秋为妹。
秋今年三十六岁,有一个上小学的儿子,三年前与丈夫离婚。
夏也三十六岁,有一个上小学的女儿,在省城跟着妈妈。
夏只身来到县城,一边上班,一边照顾母亲。
秋来自乡下,长得虽没城里女子那娇柔妩媚,但打扮起来与她们相比毫不逊色。
秋高挑个,微黑的脸庞熏着红晕,五官相配十分匀均,一双像秋后熟透的葡萄大的眼睛,她喜欢头上梳一个大“马尾”,走起路来,“马尾”左右摆动。充满朝气,说起话来毫不遮掩,属于那种敢爱敢恨的女子,浑身上下透着一种乡下少妇所具有的带有一点野性的那种美。
秋经历过两次失败的婚姻。
秋的爹娘死的早,跟着哥嫂过日子,她看不惯嫂子那种蛮横不讲道理地做法,常常与嫂子伴嘴吵架,哥中间没少作难。
在秋二十岁的时候,哥嫂托人给她介绍对象。
秋没同意。
哥劝她:“别叫哥作难,你都二十岁的大姑娘了,该找个婆家,再说你嫂子就那个脾气,我也拿她没办法,不能叫我和你嫂子离婚吧,你侄儿、侄女还很小。”
秋没回答哥。是啊,自己早晚得嫁人。
哥再劝。
秋朝哥哼了一声,她看不起哥。
第二天秋和那男人见了面,那男人给秋的印象:老实,脾气倔,说话有些腼腆,属三棍打不出一个屁那种人。
秋问一句,男人答一句,从不主动。
秋问:“你今年多大了?”
男人答:“二十三岁。”
秋问:“属啥?”
男人答:“属猪。”
秋问:“你家几口人?”
男人答:“四口人。”
秋问:“都是谁?”
男人答:“爹、娘还有妹妹。”
秋问:“还有谁?”
男人答:“还有?”
男人愣了半天,愣是没回答上来。
秋扔下那男人,跑回家
媒人追过来,跑过去。
媒人问男人:“咋回事?”
男人说:“我一紧张,把我自己给忘了。”
回到家,秋说什么都不愿意。
嫂子不愿意了,说秋心里有别人,有意识地说那男人。
哥哥苦苦哀求:“没了咱爹娘,我这个当哥的说了算,再说人家的彩礼钱我也收了,愿意也愿意,不愿意也得愿意。”
秋想到死,想跟爹娘去。
那一夜,秋做了一个梦,梦见爹和娘。
爹说:“闺女,早晚要嫁人,只要人老实勤快,能过日子就行了。”
娘说:“人就是个命,该涮谁家的碗那是命中注定。我嫁给你爹时连面都没见过,这不挺好,有了你和你哥哥,儿女双全。”
反正秋在出嫁的头天晚上,哭了一夜,整个枕头被泪水浸透。
第二天,秋极不情愿在一阵唢呐声中,上了迎亲的车。
嫁过去的秋,信奉了那一句话: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没白没黑操持着这个家。
两年过去,秋的身子没有变化,公婆着急,她更着急。
秋想带丈夫去医院做个检查,丈夫死活不去。
一些风言风语出现了,说秋在那方面不配合男人,心里另有想法,在家里都是装出来的,出嫁那天两眼肿得像桃,要是不愿意,为什么还要嫁过来?
婆婆总恶言恶语,说秋是只不抱窝的鸡,白花了这么多彩礼钱。
受到委屈的秋,只身去了趟省城医院做了个全面检查,检查结果一切正常。
当秋拿着结果给家人看,并说是自己男人患上了病,怨自己男人,男人听后一耳光打在秋的脸上。
秋哀求男人:“去医院做个检查吧,有病咱砸锅卖铁也要治,听说这种病是可以治愈的,省城医院里医生还说,有办法,能叫有孩子。”
男人不听,劝说轻了,男人的眼瞪得要曝出来,劝说重了,不是拳打就是脚踢。
倔犟的男人从此迷恋上了烟酒,常常喝得酩酊大醉。
秋曾跪着苦苦求男人,无济于事,长期遭受身心折磨的秋一张状纸把男人告上法庭。
秋和男人离婚了。
秋回到哥嫂家,遭受到无端指责和白眼,说秋不好好跟人家过日子。
秋一怒之下给哥说了声,只身去南方打工。
刚来到这座城市,秋人生地不熟,好在秋识字,去了一家大型物流公司,负责货物的登记和分捡工作。
虽然工作很辛苦,常常加班熬夜,但对秋来说这一切一切都不是事,比起在家里那些流言蜚语,遭受丈夫毒打、婆婆谩骂和嫂子指责强一百倍。
秋没有牵挂,一门心思在这里做好工作。
秋找回少女时的那种感觉。
她变得开朗,爱打扮了。
一晃几年过去。
秋成了这家物流公司一部门管理人员。秋常常和公司一些要好的姐妹无拘无束,敞开心菲,谈论着未来。
当姐妹知道秋的过去,为她地遭遇而难过。
秋总微笑着说:“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还有将来,没有磨难,哪来的我们几个姐妹认识?”
有时候,老天爷总给你开个玩笑,把你捉弄一下。
公司有一个叫冬的人,比秋大两岁,老家和秋是一个县的。早年冬来到这家物流公司打工,冬能说会道,很快得到老板赏识,几年间被老板提携为公司中层管理人员,秋和冬属于同一个部门,秋属于冬的下属。
工作上的接触,彼此间有了了解,加上是老乡,相对来说话就比较多。
一天秋问冬:“你这个年龄了怎么还没找对象?”
冬说:“一直没有意中人。”
冬问:“你呢?”
秋一股脑把自己的事说给了冬听。
冬同情秋,没嫌弃她,问秋:“你咋想的?这个岁数也该为自己考虑考虑了。”
秋没说话。
冬再问秋:“咱俩合适不?”
秋又没说话。
冬问秋:“你不要急于回答,我可以等你。”
就这样一年后的秋天,秋和冬结婚了。
第二年,秋怀孕了。
冬继续留在公司做管理人员。
秋回到了老家。
冬安慰秋:“你回家后,什么都不要干,好好养身子,我每月按时给你寄生活费,只有这样我才安心在公司上班。”
秋说:“你放心,我会照顾自己的,等孩子出生后,交给爹娘,我还会去公司上班,因为能和你天天在一起。”
冬笑了。
冬每月按时将生活费打过来。
孩子出世了,是个儿子
秋和冬高兴的不得了。
冬除每月按时打生活费外,每年几次回家看望秋和儿子。
儿子渐渐长大,已经上幼儿园了。
秋向冬提出,把儿子交给爹娘,自己回公司上班。
冬没同意,对秋说:“等等吧,儿子还小,爹娘身体又不好,等儿子上小学,你再来公司上班。”
秋同意了。
秋知道冬心疼爹娘。
儿子该上小学了,秋又向冬提出。
冬还是那句话,再等等。
一等二等,等来的是每月生活费越来越少,每年回家次数也越来越少,变成一年一次甚至两年一次。
秋问冬为啥?
冬说:“公司忙。”
秋再问冬,冬索性挂断电话。
一种不祥预感涌上秋的心头。
一天,秋瞒着公婆,带儿子坐车来到公司。在公司找了半天,没见冬的人影。
打电话给冬,冬拒接。
问公司老板。
老板说:“一年前,冬和公司另一名女工一块辞职不干的。”
秋脑子“轰”一下,险些摔倒在地。
好在物流公司老板收留了秋母子俩。
经过多方打听,秋找到了冬。
秋来到冬面前,冬“扑通”一声跪下说:“秋,咱们离婚吧,我和她已经有了孩子。”
泪顺着秋的脸庞流了下来。
秋真想狠狠打冬一巴掌,伸在半空的手,停了下来。
秋转身走了。
秋领着儿子又回到老家,在老家县城城郊处,用多年的积蓄,交上首付,定购一套房子,一面打工,一面供养着孩子。
相对来说,夏就没有秋这么多故事。
夏来自外省一个小山区,夏的老家四面环山,父母就夏这么一根独苗,为让儿子走出这座大山,父母含辛如苦供养夏上学,夏也很努力,懂得父母的心。
当夏收到临省一张大学录取通知书时,父母笑了,夏却哭了。
昂贵的学费该怎么办?
父母看出夏的心事,劝道:“孩子,好不容易考上大学,再多学费我们也得供你啊。只要你能走出这座山,爹娘再苦再累也值。”
开学那一天,为节省路费,夏和爹娘硬是摸黑走了几十里山路,来到县城火车站。
当夏走进火车站,回头向爹娘告别时,突然发现爹娘苍老了很多,刚刚步入天命之年的父母,竟然一夜之间增添十多岁,像六十多岁的老人。
夏流着眼泪坐车去学校的。
为完成学业,夏拼命读书。
每个学期学费,夏一边读书一边勤工俭学。利用周末、节假日跑遍学校附近每个地方,只要有招工的地方他都去,帮人洗过车,进饭店洗过盘子,发过小广告,甚至坐车去城外出大力,干苦活。
夏想爹娘,担心爹娘身体,每到暑、寒假都要回家看看爹娘。
爹娘告诉他,家里好好的不要分心,好好完成学业,比什么都重要。
懂事、孝顺的夏听从父母,有时连春节也不回家一趟(春节打工,工资可以翻倍)。
殊不知,在夏上学期间,爹娘也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拼命地去挣钱。爹娘知道夏除完成学业外,将来还要在省城找工作,买房子,结婚生子等。
在夏临毕业前一年冬天,天空飘着雪花,爹开着拖拉机和娘去县城卖玉米,回家时由于天黑路滑,不慎翻到山沟里,娘被甩出老远,爹被拖拉机重重压在身上,当过往人们发现时,爹已经不行了,娘摔断双腿造成了瘫痪。
爹下葬那天,坚强的娘硬是忍着巨大疼痛和痛苦,没给夏说一声,把爹掩埋了。
日复一日,娘咬牙坚持,疼的受不了,只能靠止疼药来缓解。
那年春节,夏一心想回家,娘捎来信说:“爹娘好着呢,不要挂念,再过一年就要毕业了,来回还要花掉不少路费,等你毕业后再回家吧。”
夏又听从了母亲的话。
当夏高高兴兴拿着毕业证回到家,见到的是拄着双拐的娘。
夏没抱怨娘,知道娘是怕耽误自己的学业。
夏用手狠狠抽打着自己的脸。
就这样夏为照顾娘选择了离家较近的城市上班。
夏是学医的,在市一家医院做医生。
夏的妻子也在这家医院上班。
夏的岳父在另一家医院当院长。
夏的妻子是独生女,家里的掌上明珠,从小娇生惯养,任性霸道。
起先夏并没同意和她交往,可她死打烂缠,夏经不住她的纠缠,也出于她爸院长地威慑就同意了这门婚事。
夏结婚后,妻子更暴露出她自私的性格。
夏总是忍了再忍。
夏知道他和妻子居住的房子是岳父购买的。
一天,夏对妻子说:“女儿已经好几年没见奶奶了,要不把咱妈接过来。”
没等夏说完,妻子一脸不高兴,说:“房子这么小,她住哪?你有钱买个大房子?再说女儿没见过她奶奶,如果见到了,我还怕吓坏咱女儿。”
夏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由于没得到及时治疗,母亲的双腿越来越严重,完全不能自理。
夏再次想把母亲接过来住的想法告诉妻子。
没想到妻子竟然说:“这样吧,你想接就接,但这套房子她不能住,我爸妈也快退休了,房子是给我爸妈住的,现在我爸给我争取了一个去省城医院进修名额,需要两三年时间,女儿我带到省城去。”
闻听此言的夏,心里透凉透凉,心里明白这是妻子赶他走。
夏想起爹为供自己上大学,拼命去挣钱,自己没尽一点孝,爹就去世了。
娘为自己舍不得多花一分钱,造成现在这样。
夏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在夏妻子走后第二天。
夏向院长提出申请:“我自愿去县城工作,请院长批准。”
院长不解,问夏。
夏没有回答。
院长再问。
夏说:“别问了,你批准我走,不批准我也走,要不然我会辞职。”
就这样夏来到这座县城,买了房子,把娘接过来。
夏一边工作一边伺侯着娘。
秋对夏的遭遇很同情,大骂那个女人不是人养的。
夏对秋的男人也恨得牙根痒痒,大骂男人不道德。
秋搬来时,在一家宾馆做服务员。
当得知夏把母亲接来后,秋说:“这样,大哥,大娘我来伺侯行不?”
夏说:“怎么不行?我还求之不得,宾馆一个月给你开多少工资,我同样给你多少工资,且管吃。”
秋说:“行,大哥。”
原来夏作为市医院的骨干来这小县城,正是这家医院求之不得的事,所以院里视夏为宝,待遇比市里还好。
秋每天做好饭给儿子,再去夏的母亲那边,每当夏下班回家,秋总把做好的饭菜放在桌子上,然后回到自己家。
一天,夏对秋说院里派他去外省参加一个医学学术会需要十多天才能回来。
秋说:“大哥,你放心去,大娘,我一定照顾好。”
夏走时放下一笔钱给秋,做为生活费。
秋没要。
夏走的第二天,母亲突然患病,拉肚子拉得几乎虚脱。
母亲叫秋给夏打电话。
秋没打,安顿好儿子拔打了120救护车,把夏的母亲送进医院。又在医院陪夏的母亲打了两天吊瓶。
夏回来听母亲诉说,感动不知说什么才好。
那天晚上,秋烧了一桌子菜,一来给夏接风,二来快到春节了,两家提前在一起过个年。
秋把儿子喊过来,两家人围在一张桌子上。
夏的母亲望着儿子又望了望秋说:“闺女,过来吧,咱们两家合为一家。”
秋听完,脸上布满了红晕,低下头。
秋的儿子懂事了,冲着夏的母亲喊了声:“奶奶”。
夏愣了愣,自言自语:“不行,我这边没办离婚手续呢。”
秋抬起头望着夏:“大哥,我等你。”
窗外不知哪家放起了鞭炮,燃起了烟花。
夏和母亲,秋和儿子一起端起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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