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静站在二十层公寓的落地窗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行李箱的拉杆。窗外，暮色中的城市灯火如繁星般渐次亮起，明天这个时候，她将在大洋彼岸的纽约开始为期三个月的进修学习。

"你确定要放弃写作吗？"云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低沉而克制。

林静转过身，看着这位年近五十的文学导师。他今天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藏青色衬衫，袖口已经磨出了毛边。他的眼睛在镜片后显得格外大，眼白上布满细小的血丝，像是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

"老师，我只是暂时把服装店经营好。"林静给他倒了杯茶，茶汤在玻璃杯中呈现出琥珀色，"写作太奢侈了，我需要先解决生存问题。"

云鹏的手指轻轻敲击着茶杯边缘，发出细微的清脆声响。这个习惯性动作林静很熟悉，每当他在思考如何措辞时就会这样。

"你是我最有天赋的学生，"他终于开口，"但也是最容易放弃的一个。"

林静感到一阵刺痛。她正想辩解，窗边书架上的那包书突然毫无预兆地滑落——那是云鹏今天带来还给她的写作教材，用一根褪色的红绳草草捆着。

书本坠落的过程在林静眼中仿佛慢镜头，红绳在空中松开，书页哗啦啦地翻动，像一群惊慌失措的白鸽。她的视线追随着下坠的书本，直到——

"老师！"

云鹏的身体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轻盈姿态越过窗台，他的藏青色衬衫在风中鼓起，像一对残缺的翅膀。林静扑到窗前时，只来得及看见他下坠的背影，和那包散落的书一起，朝着地面奔赴而去。

二十层楼，自由落体时间大约是8秒。

林静的大脑将这8秒拉长成一个世纪。她看见云鹏在空中转身，面容平静得近乎安详；她看见他的眼镜脱离鼻梁，在夕阳下反射出最后一道光

芒；她看见楼下行人突然停滞的动作，像被按了暂停键的电影画面。

然后是一声闷响。不太大，却足够让林静的心脏停止跳动。

"不...这不可能..."她踉跄后退，撞翻了茶几。滚烫的茶水浸湿了她的裤脚，但毫无知觉。她的手机从口袋里滑落，在地板上弹跳了一下。

"救护车...对，叫救护车..."林静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三次输错解锁密码。当她终于拨通120时，喉咙里发出的声音陌生得不像自己："有人跳楼...锦绣公寓...二十层..."

电话那头的询问声变得遥远。林静走回窗前，却不敢向下看。她的视线落在窗台上——那里安静地躺着一枚铜质书签，是云鹏一直随身携带的那枚，上面刻着"文以载道"四个小字。

"一定是梦..."林静掐自己的手臂，疼痛真实而尖锐。窗外，警笛声由远及近，撕破了黄昏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