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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讯】济宁作家张呈明《就恋这把土》出版

2024-10-29    分享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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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恋这把土》张呈明  海东文化设计印刷        百花文艺出版社 出版


自序:沉沦的故乡

文/张呈明


写下这个标题的时候,我的心情是沉重的。


自2018年10月搬迁上楼,至今才不到三年的时间。而在这短短不到三年的时间里,我的故乡东故下村就以惊人的速度迅速沦为了一片泽国。我的故乡最初的形成应追溯到明朝洪武年间,到现在算来应该是有六百多年的历史了。当一群来自山西洪洞县的移民如潮水般涌来的时候,是孟子故里这片热土张开宽阔的胸怀热情地接纳了他们。

我的先祖们来到一个叫崮岭的地方停住了脚步。从山西洪洞一路跋山涉水,他们早就疲惫得迈不开沉重的脚步了。德高望重的老族长用睿智的双眼仔细打量了一下,选了一块地势略微高出别处的地方,果断地说:“就这儿吧。”大家就地拾了一些枯枝和衰草,埋锅做饭,于是,这荒无人烟的地方第一次缥缈起了炊烟。

后来的日子,平地崛起了几间高矮不一的草坯房,形成了最初的村落。先民们用勤劳的双手开垦出土地,让原本荒草萋萋的原野第一次长出了麦子、玉米、大豆、高粱。后来,这个村落有了自己的名字,叫故下村。新中国成立后,故下村已经繁衍生息了近两千人。

于是,以围子河为界,分成了两个自然村,以东叫东故下,以西叫西故下。两个村像一个娘的亲兄弟,虽然分了家,但是,依然相依相偎,患难与共,分不出彼此来。每天的朝阳是先从东故下的那棵老槐树的树杈中冉冉升起的。它默默注视着围子河东和围子河西的芸芸众生,看着他们为了生活拼搏付出,流汗、流血甚至流泪。倾听着围子河东的雄鸡打鸣的声音,倾听着围子河西母鸡下蛋的咯咯声。独轮车吱吱扭扭地由远而近,再由近而远。从西往东是出村,从东往西是回家。夕阳西下,一轮红日渐渐西沉,最后是从围子河西顾姓人家的屋脊上滑落的。然后,夜幕徐徐合上。东西两头农家的屋子里次第点亮昏黄的煤油灯,在外面疯跑的半大孩子一个个溜回了家。围子河西的那盘石碾开始吱吱扭扭地响了起来,紧接着,围子河东的石碾也遥相呼应。

在寂静的夜里,两盘石碾你唱我和,一同诉说着乡村的喜怒哀乐,吟唱着乡村的苦乐年华。村头的那棵参天的白杨树,叶子落了又发出新芽,周而复始,不知道轮回了多少个春秋,就像生活在乡村的人们,子又生孙,孙又生子,生生死死,繁衍生息着。房子老了。

老得已经不能再修补了,于是便拆了重建。草房子翻盖成了砖瓦房,砖瓦房翻盖成了大平房。几百年的日子说慢也慢,说快也快。岁月更替中人们的生活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从最初的泥土路,到垫上煤矸石的简易硬化路,再到坦荡如砥的水泥路,正如这村庄的乡下人,一步步走上了康庄大道。说到煤矸石,不得不浓墨重彩地将南屯煤矿说道说道。早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当地质勘探队的铁塔一夜之间在东故下村的村东头竖起的时候,就有消息灵通的好事者迅速将这一新闻传播开来:“听勘探队的人说,咱村子底下有煤炭,八九米厚的煤层哪。听说要在这里建煤矿。”

一石激起千层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慌了,不知道村庄的命运会走向何方。果不其然,过了没多长时间,在村东头拉起了铁蒺藜网,里面竖起了高大的铁架子,还有轰隆隆作响的机器。再后来,高耸的井字架从几百上千米深的地下拉出来乌黑晶亮的煤炭,然后又修通了贯穿南北的铁路,漆黑的长龙拉着汽笛,从远方轰隆隆驶来,装上满满的一车厢一车厢煤炭,再驶向远方。后来才知道,那漆黑的长龙叫火车。那巨型长龙,在寒风中或者在烈日下,呜呜地拉起汽笛,冒着白色的蒸汽,在空旷的原野中,显得雄壮而又肃穆。

一直到现在,回想起这声音,我依然会有一种穿越般的错觉。可以自豪地说,我们乡下人的淳朴是与生俱来的。为了更好地支援煤矿的建设,忍痛奉献出自己的土地。得知煤矿征用村庄的土地,甚至连夜割掉了即将抽穗的小麦。因为他们知道,只有国家富强了,我们老百姓的日子才会一天更比一天好。于是,看到煤矿人手不够,村民们在村干部的组织下,自觉地承担起了维护治安的工作。在建矿初期这段时间里,有了村民们齐心协力的安保维稳,硬是没有少过一个钉头铁片。随着煤矿规模的不断扩大,全国各地的工人源源不断地汇聚到这里。

他们操着不同的方言,带着各自故乡的风俗习惯,融汇到这个大家庭里,也在潜移默化地改变着小村人。脑子活泛点的人,偷偷把自家母鸡下的蛋,自留园里种的白菜、萝卜、芫荽、芹菜等拿到矿上去卖,换回家里的零花钱。慢慢地,矿上有了小农贸市场,极大地方便了小村的庄稼人。最初的集市是流动的,在矿上生活区的小路边上。卖菜的也不用吆喝,把鸡蛋、青菜用头巾就地铺开摆上,就算是开张了。买菜的大多是职工家属。她们围上菜摊一阵讨价还价,一般生意都能做成,于是皆大欢喜。

也有僵持着讲不下来的,那也没关系,东边不亮西边亮,好在淳朴厚道的庄稼人都不是那种苛刻的人,自家自留地里种出来的青菜,没有多大的本钱,贵点贱点无所谓,于是生意总有做成的时候。改革开放之后,随着经济的复苏,商品的流通,煤炭也进入了千家万户,于是像是一夜之间,村子里有人开始买大货车拉煤搞运输,也有用排车、三轮车等小打小闹自由经营的。人们的生活也是吃甘蔗上楼梯——步步高,节节甜。凡事都有正反两方面,正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自打南屯煤矿在东故下村东打下第一个桩开始,就已经注定村庄有一天会搬迁的。最初是村北的黑土地开始下沉的。先是原本四平八稳坦荡如砥的农田突然间出现了裂缝,然后慢慢塌成了坑。

再往后,坑里有了水,水里有了鱼,长了水草,长了芦苇。渐渐地,坑一圈一圈地变大了。先是一个,两个,三个,村里有好事的人就给这几个坑从东往西排了序,于是,一号坑,二号坑,一直排到五号坑。时光到了2012年,镇里第一次将东故下村和西故下村的当家的召集到了一块儿,商议两个村庄搬迁的问题。于是,决定村庄命运的时刻终于到来了。丈量,测绘,设计,一切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2012年11月10日,在岚济公路的南侧,新西外环的东边,燃响了开工的礼花和鞭炮,一座名叫圣和花园的新小区正式破土动工。

小区的建设热火朝天快马加鞭地朝前推进着,真应了豫剧《朝阳沟》中唱词:“祖国的大建设一日千里。”东故下的村民们翘首以待,期待着能早日搬迁上楼。有的在农闲的时候或者是来镇上赶集的时候捎带着拐个弯,来小区工地看看进度,估摸一下什么时候能完工,猜想着自家能分到哪栋楼哪个单元的哪套房子,然后回到村里跟左邻右舍扯一扯,聊一聊。于是,小村人的日子更有了盼头,生活更有了劲头。

时间到了2018年10月21日,圣和花园东故社区竣工了。这一天,村民们欢声笑语,脸上洋溢着灿烂的阳光,期盼了五六年,终于如愿以偿地分到了新楼房。紧接着便是拆迁上楼,各种大小车辆,浩浩荡荡开进新社区,从此东故下村的生活翻开了新的篇章。也有一些老人,真正到了离开故土的时候,面对祖祖辈辈生活过的老屋、老院、老家什,心中有百般的不舍。毕竟,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跟自己都有了感情。这房子,这院墙,家里的一切一切,都有自己的汗水,都是自己打拼来的,有多少的不容易,有多少的辛酸,只有自己知道。

最后,在孩子们的好言劝说中,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故土,离开了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当挖掘机锐利的铁尖刺透屋墙的时候,我的心颤抖了,自以为坚强的我在那一刻流下了心痛的眼泪。一座座房屋在庞大的机器面前是那样的不堪一击,甚至看似轻轻地一戳,就会呼啦啦倒下一片。

伴随着房屋的倒塌,一阵阵腾空而起的烟尘弥漫了整个村庄。鸟儿哀鸣着,惊恐万状,在空中盘旋着久久不愿意离开。铁锨、镢头、簸箕、木犁、牛轭头甚至还有碌碡、石碾,这些从远古中一路走来的农具和生活用具,此刻凄凉地被遗弃在尘埃里,等待它们的是沦为面目可憎的垃圾的命运。它们和主人有过什么样的故事,也将随着它们一道,或深埋地下,或烟消云散,不复存在了。那些熟悉的街巷、场院、沟塘、小桥,还有老树、老井等,在装载机和推土机的轰鸣中被夷为平地,不久就会长出茂盛的野草,沦为野兔、獾、狐和蛇的天下。

在不久的将来,这些名词只能会出现在教科书上,我们的孙辈、曾孙辈或许会仰着天真的小脸,指着书上的这些名词和图画让我们回答,什么是碌碡?什么是石碾?什么是木犁?会好奇地问我们,炊烟长什么样子?麦秸垛有多高?里面是不是藏着浑身长满刺的小刺猬?面对孩子们天真烂漫的小脸,我们能说些什么呢?

留住过去的一砖一瓦、犁耧锄耙,留住已经渐行渐远的农耕文明,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而这些农耕文明的工具,是我们祖先智慧的结晶,是我们人类从原始社会到封建社会,然后进入社会主义社会,大踏步走上小康社会的有力见证。保护好、记录好这些农耕文明的缩影,才能在真正意义上记住我们的乡愁。

作家耿立说过:“故乡是一种容器,故乡是收藏我们童年哭声的地方。一石一础,井栏榆树,那都是我们的见证。那里勾留了我们的年轮,涂抹了黄昏时我们读书的影子,还有那塞满草的窗子。”记住乡愁,就是记住我们祖先的奋斗史;记住乡愁,就是记住我们上下五千年的农耕文明。那么,什么是乡愁呢?乡愁是孩童牵牛吃草的青青原野,是夏日里供我们嬉戏的一方绿水,是夕阳下炊烟袅袅的一片屋瓦,是世代传承的共同记忆。

乡愁是家门口那一棵老皂角树;乡愁是围子河上的那座小石桥;乡愁是故乡的那口老井,还有井口被井绳勒出的深深浅浅的印痕;乡愁还是那堵即将倒塌的土墙,以及土墙上盛开着的狗尾草、牵牛花,还有倚在墙边晒暖的老人。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社会的发展日新月异。记录好这些渐渐远去的农耕文明,把它们完好地展示给后人。忘记过去,就意味着忘本。俗话说,没有苦哪来的甜?只有把曾经蹉跎的岁月镌刻在我们记忆深处并经常地翻晒回味,才能更好地享受美好的未来。据不完全统计,仅2000年到2010年的十年间,就消失了九十多万个古村落,这个数字是庞大的,也是触目惊心的。

谁的故乡不沉沦?当走过了半辈子的风风雨雨,当真正失去了故乡,看到已经沦为泽国的旧村址,才知道从此真正成了回不去的故乡。

著名作家冯骥才回到慈溪县城老家时,小心翼翼地带走了两捧家乡的土,其中一捧一直摆在书房,慰藉思乡之情。他说:“乡愁是每个人对家乡的怀念,而这种感情是需要有载体的,若我们家乡的村庄不在了,我们的情感便无处安放了。”他还说:“每个人心中都有一片神奇的土地,它的名字叫故乡。离得越远,怀念越深。”

目录:

沉沦的故乡(自序)1


第一辑 回望故乡

乡村的风3

乡村的雨8

乡村的石头16

乡村的月光24

乡间的小路27

乡村的麦秸垛31

乡村的野草36

乡村的四季41

回望故乡48

乡村的炊烟54


第二辑 村庄的记忆

村庄的记忆59

远去的土墙64

一座村庄的消失68

老井的记忆72

人生难忘是故乡77

我家门口那条路81

人往高处住85

古村溯源93

上磨石岭寄乡愁101

乡野瓜事104


第三辑 就恋这把土

就恋这把土109

芦花飞处是故乡118

山村的那盘古碾121

黑土地,黄土地125

故乡的春天132

泡桐花开香满村138

听取蛙声一片140

麦子,麦子142

故乡吹暖楝花风146

哦,故乡的小河149


第四辑 乡村夜话

熬 冬157

纳凉儿161

晒暖儿164

串门儿167

故乡的雪170

故乡的年味173

拜年,那一抹乡愁176

二月二,龙抬头180

话说柿子183

消失的乡村剧团186


第五辑 乡土亲情

父亲的身影,樟木的香193

父亲和他的菜园199

父亲是一株麦子203

父亲,父亲209

小缸,大缸216

母亲的豆沙包219

那年那碗腊八粥222

腊月走亲戚,流动着的乡愁225

又见柿子红满坡232

故乡的器物236

父亲和牛248

父亲和羊251


留住乡愁(代后记)2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