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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同海 | 悬骨(二)

来源:本站    作者:徐同海    时间:2024-02-22      分享到:


嗨!人比人气死人,货比货该扔。想想当年出去当兵,走时,自己何等的风光———一米七九的个子,少有的初中文凭,领兵的干部抓住不放,并被指定为新兵班班长。到了部队,很快入了党,提了班长。可是,一干八年,最终还是回来当了撸牛尾巴的农民。当年的季部长,当兵前,大字不识几个,整天赤着大脚丫把子,穿着破衣烂衫,腰里扎一草绳子,在湖边上捞鱼摸虾。他的两桶黄鼻涕,似没有擦净的日子,外号“粉条师傅”。验兵目测时,领兵的看到他两个袖头硬梆梆,亮晶晶的。还见他时而很响地抽搐一下鼻涕,时而用那干硬的袖头抹一下鼻头,就不想让他体检。不想,公社态度强硬:季部长的大爷是革命烈士,家庭成分是雇农,根红苗正,你领兵的不领他,是要犯错误的。

一到部队,新兵训练后,钱攒即被后勤部门选中,而季部长却去了养猪场。以后的几年里,钱攒作为干部苗子培养的时候,季部长军装的袖头才陆续干燥起来。季部长的父亲去了两趟部队,第一次改掉了季部长的坏毛病;第二次,为他的前途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季父第一次到部队,见到儿子的当天就狠打了他一顿。父子相见,少不了家长里短。交谈中。季父见儿子的袖口有亮光闪烁,猛见儿子的黄鼻涕又过了河,又很响亮地抽搐了回去,甚是生气。他抽手在他的瘦脸上煽了响亮的一记耳光。随后,捉住他的头,按下来,手握住他的鼻子:“爹哦,我的亲爹哦,你那脑子什么时候能淌净呢?我回家可怎么向娘交代哟。叫你出来,是想让你混出个人样子来,也能娶上个媳妇,成就个人家,不想--------”说着,揪住鼻头不放,硬是把两通黄稠的东西给挤了出来,顺手抹到自己的鞋底上。后来,父亲下令:每天有鼻涕没有鼻涕,都要使劲擤几次,腰里要带一小手巾,多擦几遍。擤下来的鼻涕,要抹到鞋底子或树上或猪圈的墙上、地上。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用袖头子擦鼻涕。

第二次去部队,季父又是忆苦思甜,又是到处宣讲革命烈士季部长大爷的故事。一时,部队士气高涨。这时的季部长已改掉了流鼻涕的坏毛病,站到人群中,已是一干干净净的战士。鼻涕改道,呼吸通畅,说话也不再瓮声瓮气,精气神俱佳。作为苦大仇深的典型,作报告时,已是精神抖擞。讲起家史,他是有板有眼。讲大爷的事迹时,先是磕磕巴巴,后来,按着早几年在湖边摸鱼的经验路数,跑的是大鱼,死的都是好人。再讲起大爷的革命史,越讲越起劲,越讲内容越多,越丰富生动。最后,季部长在部队直干到正连级,才转业到乡武装部。

钱攒的村子不发兵是出了名的。解放前,有一上过黄埔军校的,干到国民党的营长;有干到八路军武工队队长的;还有不少铁道游击队队员。可到头来,国民党营长成了专政对象。就是那些干革命的,不是革命不到头,就是光会打仗,不懂建设,全国解放后,自愿回家务农。其后,这个千余口人的村子,依然是好兵源。

一个个生龙活虎,要条有条,要个有个,并不乏有文化的青年人,被一批批送到部队。可是,到头来,就是没有人提成干部,一般混个班长就到了头。在部队干个三年五载的是常事,钱攒干了八年;老郭竟干了九年;柳班长当了十三年兵;居然都是革命的老班长。而季部长所在的村子就不一样,只有四百口人的村子,光在外面当过军官的就有十几人。

解放前,村中一储姓富家子弟,临沂中学毕业后,在徐州教书。淮海战役一结束,他摇身一变,成了人民解放军某师副政委。人家在中学时代已是地下党,不当兵便罢,一当就是副师级。解放后的第一次的授衔,他是大校,一直干到副省长,才退下来。淮海战役时,他村有两个国民党兵。其中一个是季部长的大爷,他是一个老实人,给国军当马夫。碾庄战役中,被我军俘虏。被俘后,他按要求把国军发的棉袄翻过来穿,就成了解放战士。当天晚上,正准备打仗。这老实人穿着白棉袄,翻过战壕去拉屎,被一流弹击中,成为烈士。

季部长的爷爷奶奶享受烈士待遇终生,季部长一家也沾下不少的光。另一个当国军的,被浮后,掉转枪口,打了几仗,复员后,到郑州铁路局当了工人。解放后,这个村子的人,出去当兵的,几乎很少有人回家务农。兵种遍及陆海空军,还有武警、铁道兵、建筑工程兵等兵种。抗美援朝时期,有一扬姓兵提了连长,一直在部队干到某军分区副司令,才离休。儿女五个都当过兵,有两个儿子提了军官,一直在部队工作。还有一刘姓在海军某部当了团政委,转业到远洋公司,游遍世界各地,成为附近几个村子里,最见过世面的人。以后出去当兵的,别看不少人蔫儿吧唧的,有的还长得小头小脸小鼻子小眼,显得不出色,可一走出去,往往等待他们的是提干。就是得不到提干,也很可能有复员安置的好事等着。

还有一趣事在佐证小村人在军队发展的不寻常。上世纪八十年代,军委决定成立多兵种部队,一夜之间,孟庄煤矿全员转成军队编制。小村的胡老三正好在这个矿上当总工程师,他被任命为团参谋长;妻子是矿财务科副科长,被任命为副营长;女儿是煤矿医院的护士长,任命为排长;儿子胡作本是车队副队长,被任命为汽车连副连长。他家女婿、儿媳,各是军官。他们这批兵当的快,复员转业也利落。人手一本由国防部签发的退役军官军人证,享受优抚。集体转业后,煤矿又恢复了元气。唯以后的几年里,工作服有点乱。尽管乱点,但胡家军官指数创下的新高,对小村的军事史的贡献,落下重重一笔。当然,小村里,还有些离谱的事呢,比方说,钱攒村子里的人,因对去部队发展,前途渺茫而伤了心,炙手可热的征兵名额,不再有人争抢。村长说,真的没人愿去,那就把指标让给小村吧。而结果是:送名额两次,又让小村人沾下大光-------一次的人民铁道兵集体转业;一次的建筑工程兵被裁减,成立中建八局。正好都被小村人赶上,两位都吃上了硬壳。这事让钱攒村子上的人惋惜了不少年,也骂了不少年。小村的人说,骂倒霉的吧。钱攒村的人说,不骂倒霉的,还能骂谁?骂我们都是狗屎命呗!—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