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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本站    作者:鲁壁    时间:2024-04-21      分享到:

长篇小说《盲流女》精编之

第四章  孤雁南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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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大傻子见姜雪艳多日难得扑哧一笑,心中甚感欣慰。他把姜雪艳双手一推,正色道:“山弯兄弟,既然结拜,那就不能光在嘴上称兄道弟,你得从心里把我当成亲哥哥,我也从心里把你当成亲弟弟。”说着,也不顾“山弯”兄弟作何反应,拉过姜雪艳那堆脏兮兮的被窝卷,往身后一垫,倚着半截装着土豆的草袋,呼呼大睡起来。

望望薛大傻子半躺半卧呼呼大睡的身形,姜雪艳心头一时难以平静,难以从刚才自己的憧憬中回味过来。她把目光从薛大傻子憨态可掬的圆脸上挪开,移送到逃离响水湾之前的那段日子里。尽管,记忆已被时光化作陈迹碎片,但是,有些情节却永世难忘,历历在目。姜雪艳他们参观完全县阶级教育展览,没过多久,一场运动便史无前例地席卷而来了。同学们几乎没有什么思想准备,便按照上级要求,各自回到生产大队,就地闹革命去了。刚回村那阵,姜雪艳并没参加生产队的运动,也没参加生产劳动,而是把进入中学后读过的课本全部找出来,有事没事随手翻上几页,总盼着早一点复课,早一天回到学校,按时参加中考,进入县一中或曲师院附中,进而考上一所理想大学,为老师们圆梦,为家庭圆梦,为自己圆梦;她想:只有圆梦,才是她的应有选择。有时,她把音乐老师朱玉平送给自己的《怎样识简谱》小册子拿出来,一边哼唧一边记忆什么是四分之二拍子、什么是休止符,什么是八分音符、十六分音符……一天晚上,姜雪艳正手持课本默读一篇散文,模模糊糊似睡似醒,耳旁仿佛传来学校集合的铃声,便急忙从床上跳下,也没像以前一样先去喊上春华,而是一个人跌跌撞撞摸黑向学校跑去。

十几里的路程不知跑了多长时间,中间不敢停歇,一点惧怕的感觉也没有,只是想着快点儿到达学校,以免耽误了集合。谁知来到学校门口,情况和自己一路想象的完全不同:校园里一点动静也没有,别说集合的人群,除了夜幕下黑乎乎的房舍,连个树影都很难看见。姜雪艳的心完全凉了下来,兴奋的大脑也平静了许多。尽管身体疲惫不堪,但她还是拼尽全力翻跳过大门,一瘸一拐来到教室前、操场边。抚摸着斑驳的墙壁、破烂的门窗,望一眼夜幕下杂草丛生凄惨荒凉的操场,姜雪艳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一屁股坐在操场边上,撕心裂肺地放声痛哭起来……


2

怎样从学校回来?回来的路上遇到过什么、想到过什么?姜雪艳几乎一概不知。回家后便是一场大病——不想吃、睡不好,浑身上下没力气;有时焦虑不安,难以入眠,有时又昏昏沉沉,不愿离床;几乎等于一个长假的时光,就这样在浑浑噩噩中被打发掉了。尽管身体不适,但她还是坚持翻翻课本、翻翻《怎样识简谱》,更多的时候,她会想起同学,想起老师,想起调皮的山歪、憨厚的大头、年轻潇洒的音乐老师以及他向自己投射的异样目光……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村子里已经有串联人员经过。他们或成群结队或三三两两,有时候在村里吃饭、喝水甚至投宿,有时或自愿或被邀,参加一下生产大队组织的群众大会,传达最高指示,宣传革命形势。生产队长姜二猴接受上级指示,准备在村里开设茶水站。一天,他来到姜雪艳家,恭恭敬敬与雪艳爷爷商量:“大叔,运动已经开始了,首长们要在北京接见红卫兵,咱离北京远,给他老人家也帮不了什么大忙,他老人家的兵经咱队里过,吃点饭,喝点水,晚了的时候住一夜……”

“老二,”队里对姜二猴的称呼很多,有的喊猴子二哥,有的喊猴子二叔,有的喊猴子队长或干脆直呼二猴子或猴二,但雪艳爷爷不这样喊,他觉得不管别人怎么喊,咱得尊重人家,人家毕竟是一队之长——“老二,共产党对得起我老头子,老人家的事就是我的事,老人家的兵就是咱的兵,说吧……”“大叔,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上面让咱队里设个茶水站,给路过的红卫兵行个方便,粮食、柴草队里拿,可这地方、人手……”“老二,别婆婆妈妈的,快刀斩乱麻,有话快说,有……”雪艳爷爷想说有屁快放,但想想眼前的猴二是一队之长,便把到口的话咽了回去。“大叔,咱队里也就你……你家有这么大个四合院……”“托老人家的福。”“房子够用不说了,关键是南屋里还有炉子还有炕——再就是嫂子又利索又干净,到别人家里,人家红卫兵得嫌脏,还有,听说雪艳也在家里闲着,没事儿也能帮帮手……当然了,你家曾是军属,嫂子又是工人家属,这也是上边专门嘱咐的前提条件。”又在记不记工分、记几个人、每个人记多少分上推让了一番,反封公社姜家村大队“红卫兵茶水接待站”正式宣告成立——姜二猴队长亲任站长,雪艳爷爷、奶奶、雪艳娘以及雪艳,自然成为接待人员。一天,猴子队长来到姜雪艳家,进屋先是对雪艳爷爷客气一番,然后把大伙聚拢到一起说:“大叔、大婶、嫂子,还有雪艳,这次为茶水站,你家可帮了大忙了,上级把我夸奖的,不能说夸到天上了,也快到半空腰了……”见他好话说了一箩筐,仍然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雪艳爷爷便截断他的话,不无关心地问道:“别光说好听的,还有什么事?直说吧。”“还是大叔心疼我,我这猴尾巴一撅,猴耳朵一支楞,你就知道我二猴的心思了。”

猴子队长把上级如何表扬他茶水站办得好,又如何批评他本队运动开展得不够轰轰烈烈、不够深入等情况非常婉转地叙述了一遍,最后说:“大叔,这事还得靠您老人家拿主意,什么叫文化、什么叫革命,我是一窍不通。”说完,看看雪艳,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又说:“对了,雪艳,你是文化人,你也帮着想想主意。”

——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