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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孝立 | 长篇小说《盲流女》精编之 第四章 孤雁南飞(中)

来源:公众号鲁都辰光    作者:毕孝立    时间:2024-04-23      分享到:

长篇小说《盲流女》精编之

第四章  孤雁南飞(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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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几天,猴子队长几乎一天一趟来到雪艳家,不厌其烦地讨主意。见大家实在没辙,猴子队长急得嘴上长起水泡,喉咙开始上火,说话声音变得沙哑起来。有一次,姜雪艳突发奇想,对再次上门的猴子队长说:“文化革命,文化革命,没有文化怎么革命?”猴子队长听了,高兴地双手一拍,喜笑颜开地说:“还是文化人厉害,你的意思是?”“咱队有几个识字有文化的?要把运动搞深入,得先办个文化补习班。”“行!我看这事行。”雪艳爷爷见孙女终于有了主意,同样高兴得眉飞色舞合不拢嘴。经过姜二猴极力推荐,姜雪艳不仅在生产队新挖的地窨子里开班为社员群众开始补习文化,而且接替姜二猴担任了大队团支部书记。就在接任的前一天,姜雪艳徒步十里,为“井冈红”战斗队一名女队员送行。这名女队员,个子高高腰身细细,夸张些说,有点风吹即倒的感觉。由于生病,脱离了她所跟随的战斗队,在姜雪艳家休养调息了五六天的时间,与姜雪艳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姜雪艳替“井冈红”背着行李,手牵手行走在村外通往公路的地埂上。两人边走边聊,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公路边上。临别前,“井冈红”告诉姜雪艳,本年的中考、高考不再像以前传说的那样一再推迟,而是真真切切地取消了,她和她以及所有当年的初高中毕业生,都不可能再回校园,跳跃龙门,实现自己的人生梦想。“井冈红”劝她及早打算,要么跟自己一起进京,接受检阅,在大风大浪中,经风雨见世面;要么横下一条心,扎根农村干革命,在农村这一广阔天地里,闯出一条自己的路。姜雪艳深知:第一条肯定行不通——因为“井冈红”直到出村后才告知这一切,自己没做任何准备,假如自己跟着“井冈红”走了,爷爷、奶奶还有娘,他们对自己该是多么担心——一个从未出过远门的女孩,跟着另一个同样年轻的女孩,一路奔波,向着遥远的地方进发,无论如何,这也不是姜雪艳一家所能承受的。站在公路边上,姜雪艳目送“井冈红”远行;揣摩着刚才她那关于取消高考中考的消息,心中一片惆怅。4


此时,中秋已过,地里的庄稼已经收割完毕,有些地块已经耕翻,等待来年春天播种。一只孤雁,在离姜雪艳不远的耕翻过的土地上踽踽独行,时而抬起长长的脖子张望着远方,时而把嘴伸到耕翻过的新土里,希冀得到一份美食佳肴。就在它举目张望的时候,姜雪艳分明看到了它眼中的泪光。也许,孤雁看透了姜雪艳的心思,不想引起她对它的一丝悲悯,也许,耕翻过的土里,根本没有什么食物可寻,只见它伸伸脖子,两腿一蹬,“嘎…嘎…嘎”地向南飞走了。

姜雪艳十分伤感,为孤雁,为自己,也为已经不见踪影的“井冈红”。她不知孤雁会飞向哪里,不知弱不禁风、病未痊愈的“井冈红”什么时候找到大部队,什么时候到达北京,不知考试取消、失去学业后,自己能干些什么?更不知自己的来年,自己的一生,生活怎样继续?命运又将如何?就在姜雪艳回家,愁肠百结、无路可寻的时候,姜二猴再次出现在全家人面前——他不仅当着爷爷、奶奶、娘的面,宣布大队同意队里开办文化补习班,由姜雪艳任教员,而且传达了大队由姜雪艳接任已经超龄的姜二猴担任大队团支部书记的决定。面对业已开始的失学和突然降临的任命,姜雪艳不知是喜是忧。她迷茫在失学的阴影里,为人生、为前途而困惑;她不敢想象,更不甘心自己从此离开喜欢的校园,而像自己的祖辈一样,两腿插到墒沟里,一辈子像牛像马,无休无止地为糊口而劳作——即使将来自己能像爷爷说的那样嫁个殷实人家,又能怎么样呢?各个大队,各个生产队能有多大差别?不都是靠出力挣工分,靠工分分粮食吗?水利条件好点儿的平原大队,粮食产量稳定一些,社员年吃年穿,马马虎虎还能过得去,那些地处旱涝不保靠天吃饭的山区丘岭大队,家家吃了上顿想下顿,哪里还有什么殷实可言?最理想的结果莫过于像山弯春华他们羡慕的那样,到东北大森林里,接替父亲,当一名伐木工人。那是多么遥远、自己又多么不情愿的事情——父亲年纪尚轻,离退休至少还有十几年不说,自己也不愿意到那冰天雪地里,像老爷们一样扛大锯,抬木头。何况父亲来信还曾提起遇到过黑瞎子。虽然自己没见过那东西,但能把扛过枪打过仗的父亲吓个半死,说明绝对不是好惹的。既然未来日子不可知,不如珍惜现在每一天。姜雪艳全身心投入到给社员的文化补习当中。每天晚上,都是第一个来到队场院前的那块空地里,摸黑顺着那架用木棍捆绑成的木梯子,下到三米多深的地窨子里,点上汽灯,擦净用自家面板刷上墨汁改成的黑板,盼等着全队男女老少,吃罢晚饭聚拢到这里。每当汽灯点起,刺眼白光射向地窨四壁,姜雪艳都会感到,眼前环境陌生而又熟悉。回想在学校时,只要临近黄昏,姜雪艳都会在预备铃响起之前,准时来到教室,和热心班务的大头、山弯一起,点亮那盏同样白光灼灼的汽灯,悬挂到教室中央半空。晚自习期间,班主任或其他任课老师,有时会走进教室,或召开班会,或讲解难题辅导作业,更多时候,则是由姜雪艳行使班长职权,维护班级纪律,督促同学学习。偶尔,他们会把汽灯挂到操场边的梧桐树上,任凭道道光华射向夜空,惊得树上栖息不久的小鸟,围树盘旋飞鸣。宛若白昼的草地上,同学们沐浴春风,拥抱着阵阵花香,恣意起舞,纵情歌唱……

飞鸟曾记否?花香何日再?姜雪艳将那自制黑板擦了一遍又一遍,犹如试图抹去过往岁月今日惆怅。音乐老师朱玉平,有关曲阜师院是她最低目标的美好祝愿,再次浮现脑海,诚如古源河底片片礁石激起朵朵浪花,直击她的胸膛。曾经的期许,曾经的向往,哪有一丝一缕能够挂上现实的墙壁?轻一声重一声的脚步声,陆续从地面传来,不大一会儿,窨子里开始大呼小嚷烟气弥漫。姜雪艳提醒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保持安静,坐到自带的凳子上,拿起粉笔,在那小黑板上认真书写起来。名为文化补习班,其实就是教社员认写一些日常用字,什么“上下左右东西南北,你我他年月日”等等,基本上是想到什么教什么。起初几天,人员来得齐整,秩序应算良好,大家念字的声音也还宏亮,渐渐地,人来得越迟越少,念字时不是交头接耳便是哄堂大笑。姜雪艳不解个中原因,认为社员对识字不感兴趣,便找出自己小学一年级读过的语文课本和小时候爷爷教自己念的那本《三字经》,在认字的同时,经常穿插着念上几段,但是,前来学习的社员仍然我行我素,收效甚微。——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