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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连载」徐振宽 ‖ 白马河畔 第2章 拾棉花

来源:本站    作者:徐振宽    时间:2025-08-30      分享到:


第2章 拾棉花

农历八月十三日下午,义茗和母亲、义晴娘仨正在地里拾棉花。义茗转过两个来回,即将来到地头时,她向下压实了压实腹前的棉花,抬起头来,顺便想往上整理一下帽子,恰巧看到和她的铁柱同村的要好同学张燕,骑着自行车从大路上路过,便连忙大喊了一声,叫住了张燕,然后快步走到地头,三下五除二地把身前包袱里的棉花倒在地上平铺的塑料布上,麻利地抖了抖包袱,胡乱绞作一束,掖在了腰间,然后一路小跑地来到大路上。

“赶集去来?”钟义茗看了看车把上挂着的装有苹果和月饼的两个篮子,笑嘻嘻地问。

张燕半喜半怒地说:“我的那个小弟弟看见邻居家的小伙伴吃着个大红苹果,回家就躺在地上打起滚,哭着闹着也要吃,我娘太娇惯着他了,就连忙支使我去集上买些来,还说:‘正好快到八月十五了,家里上供也要用。手里的活先放下,这就去吧’。我巴不得出来逛一逛,透透气,散散心,歇一歇的。义茗,我是真替你可惜,当初你学习那么好,不像我榆木疙瘩似的,为什么上到初二就辍学了呢?如果继续上,说不定就考上中专或者大专了,脱离这农村,就再也不用干这没完没了的农活了。哎,反正我是干够了!”

说完,她才发现义茗脸上刚才的喜盼劲儿已经消失得影飞踪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片阴沉的暗色。她暗暗自责道:哎,我的这张嘴哟,怎么竟如那烟筒一样直溜,真是欠扁!我为什么要提及她的伤心事呢?

张燕叉好自行车,从篮子里挑出一个又大又红的苹果递给义茗。钟义茗连忙接过来,又轻轻地放到篮子里,然后指了指地头说:“中午出来时带着了,还在地头上没吃了。”张燕微微笑了笑,也就没再让。

这时,义晴也来到了地头,隔着地头沟喊:“燕姐,你怎么好久没来我家玩了呢?”张燕笑道:“还不是地里、家里的活多,天天忙得连轴转,抽不出空来。”义晴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倒下拾好的棉花后,就转身又进了棉花地。

义茗小声地说:“你回去看看铁柱回来了没有;若回来了,我想和他见个面,哪天晚上都行。”

张燕小声地笑骂道:“小妮子,又想我的铁柱侄子呢?我可先给你说好:一是你们俩结婚时,一定要按照咱这儿答谢媒人的风俗规矩好好地谢谢我,可不是吃几块喜糖的事,要让我吃大席,还要靠北墙坐上首;二是你进门后,成了枣树村华家的人,就不能再直呼我的大名了,你得板板正正地按枣树村的辈份喊我燕姑才行,否则我……”

张燕还没说完,义茗就把手伸向张燕的嘴边,比划着要去撕她的嘴,吓得张燕连忙躲闪开,还笑着求饶道:“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

义茗也就收回了手,两个人又闲聊了一小会,好在太阳光已不是很毒辣,还有阵阵的微风,带来初秋的凉爽。

义茗向西望了望天边的团团白云,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也不知他在学校里过得怎么样?虽然离家不是很远,听说骑自行车也就两三个小时,但毕竟人生地不熟的,又是初次去市里。”

“这才去了有半个多月,就思想成这样了。好,我这就回去,看看他回来了没有”说到这里,张燕坏坏地笑了笑,“等你们见面时,再从头问到脚,从皮‘吻’到心吧!”话刚说完,便迅速地推起自行车,搭上腿,快速地骑出去七八米远,才回过头来,扮了个鬼脸,欲扬长而去。

义茗也不去追她,只在心里暗暗地说:下次绝不饶你,一定要撕你的嘴。说完,自己禁不住抿嘴一笑。正欲回地里继续拾棉花时,突然想起自己漏掉了一个关键环节没有交待,便连忙大喊一声:“张燕,停下,快停下!”

张燕闻声停下来,正欲调转车把,义茗早已跑了过来,一把抓住了车后座,喘了几口粗气,才小声地说:“晚上七点,让他在我家大门外拨上两次车铃铛,我就会出来的。”这时,义茗的母亲也来到了地头,望着她俩,不解地问:“你们俩刚才唱的是哪出戏啊?”义茗连忙回头说:“我让她不忙时来咱家玩,没别的事,娘。”张燕笑着喊了声:“大娘”。

微风轻轻地吹拂着辽阔的田野,大豆、花生、棉花等农作物成熟的气息散扬在空气中,沁人心脾,让人愉悦,缓解着劳动带来的疲惫。墨绿的棉花叶在微风中像一只只小手在不停地挥舞着;洁白的棉花像极了天上的云朵,在金灿灿的阳光下绽开得越发可爱,灿烂,喜人。

月亮悄悄地爬上了树梢,黄亮亮地浮在了夜空上。蝈蝈、蛐蛐等小虫子在院子各个角落里弹着琴,唱着歌,说着情话儿,此起彼伏,犹如湖面上的轻波细浪。干了一天农活的义晴早已困倦得不行,躺上床不多久,就进入了梦乡,轻微的鼾声附和着屋外各种小虫子的鸣叫声,不绝于耳。钟义茗想着自己的心事,想着她的铁柱哥,久久不能入睡。一个月前,铁柱终于决定去市里上大专的那天晚上的情景,历历在目,一幕幕地重映在脑海。

由于国家对大中专毕业生的政策作出了重大调整,从铁柱这一届起,国家就不再对大中专毕业生包分配工作了,因此,铁柱考虑着家里刚给哥哥盖上新房子、娶上媳妇,借了亲戚不少钱,自己如果再去市里读这两年的大专,学费加上生活费什么的,还不知道要花多少钱,上完后又不分配工作,就动了不想去上学的念头。

那天下午,铁柱的父亲华坤泰坐在堂屋里,低着头,抽着烟,闷闷的一筹莫展;青白的烟雾缠绕着他那灰白蓬乱的头发,久久不散,让铁柱不忍心再多看一眼。过了一会,只见华坤泰又抽出一支烟,续上,猛吸了两口,抬起头看了看自己的老婆,努力地用坚定的语气说:“柱子,这学咱得上去——咱好不容易考上了,怎么能不去上呢?虽说上边不包分配了,但只要你好好地学,自己有了真本事,上完后还愁没工作?广播、电视里不是经常说国家现在正缺少人才吗?”说完,却又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

铁柱的娘坐在马扎上,两只眼盯着两腿上簸箕里的芝麻粒,发了一小会呆,右手里还捏着从芝麻里挑拣出来的残梗枯叶。听老华说完,她两手放在芝麻上,慈爱地看着已长成又俊又壮的大小伙子的儿子,笑了笑,温柔却也掷地有声地说:“小柱呀,你别心疼钱,也别顾虑我和你爸——听你爸的,这学你还是得上去!先说我和你爸都还不算老,身体都这么好,还有的是力气,还能干很多年的活,借的你舅、你姨和你姑家的钱不愁还;再说他们都是至亲,担待事,也不急着还;还有,地里的粮食这就下来了,能换些钱,再卖卖家里的猪和羊,也就凑够学费了;小柱,这学你如果不去上,四周的街坊邻居们会怎么看、怎么说,会怎么笑话咱家!等我和你爹百年之后,在地下见了你爷爷,他也会抱怨我们的。小柱呀,这学咱得去上,就这么定啦!我还指望你以后混出个人样来,跟着你享福呢!”

老华虽然眉头还紧锁着,但听了老婆说的话,笑着点了点头,补了句:“听你妈的,柱子,咱去上。”

铁柱还在犹豫着,坐在凳子上不吱一声。这时,东间里的奶奶拄着拐棍颤颤巍巍地走出来,手里攥着个小手绢,咳了两声,嘶嘶哑哑地说:“小柱子,奶奶这里还有点钱,你拿着。”说着,就把叠得方方正正的小手绢放到了铁柱娘腿上的簸箕里。铁柱的娘说:“这钱你留着吧,隔三岔五的还得拿药打针呢。”奶奶摆了摆手,说:“小柱子上学要紧。”就又颤颤巍巍地回她东间去了。

铁柱强忍着热泪,慢慢地说:“爸,妈,我再想想。”

当天傍晚,他就借去白马河上转转为由,骑着车子来到了榆树村,他想听听钟义茗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