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徐振宽 ‖ 白马河畔 第14章 老屋
过了两天,老钟被村会计喊去开村民代表会去了,也巧,义晴的好朋友刘芳喊着义晴去乡上玩去了,家里只剩下了义茗和母亲。老钟的女人纳着鞋垫,随意地开口问:“那天晚上,是铁柱来了吧?”义茗点了点头,脑海里又浮现出大前天晚上的情景,没等母亲再问,就微笑着说:“他同意了。”老钟的女人接着问:“他同意得干脆吗?还是很勉强?”
“很干脆。”义茗为了打消母亲的顾虑,便毫不避讳地说:“铁柱说枣树村和榆树村就隔着一坡地,和在一个村子里没有多大区别;他在枣树村娶我和他来榆树村生活,都是一样的,反正都是我们俩结婚。”
老钟的女人说:“铁柱这孩子还真是不错。”心里却在想:小伙子是不错,但还是年轻啊,没有经历多少事;但愿这孩子成熟后,也能这样不变心,对义茗始终如一地好,我就真的放心啦。老钟的女人又想到了铁柱的父母,便问道:“他打算什么时候给他的父母说呢?”义茗心里虽然没有多少底,但还是故作轻松地说:“他上大专还不满半年,离毕业还早着呢。我们也商议好了——明年这个时候,他就给他的父母说。”
老钟的女人听到女儿用了“我们”两个字,心里就更加松快了,她看了看女儿,然后说:“下次他再来时,能让我偷偷地看上几眼吗?”义茗不好意思起来,脸向外转了转,才说:“他会害羞的。”老钟的女人笑着说:“一个大小伙子有啥羞可害的,再说,我是你娘,看也是应该看的,你应该明白娘的用心。”义茗点了点头说:“那好吧。”
“那我就凑空给你爹吱上一声?”老钟的女人又看向女儿,“你爹说你姊妹俩商量好了后,给他说一声,他要作下一步的安排。”
“下一步的安排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他没有给我说。后来,我又回想了回想你爹给我说这话时的情景,我猜测他是想翻盖一下这个房子。”
“翻盖房子?”义茗一边说,一边也环视了一遍这个老房子,就像他爹那天那样,然后有些不信地问,“翻盖房子得需要很多钱吧,娘,咱家里有这么多的钱?”
老钟的女人心情复杂地说:“小茗啊,以前你们小,有些事你们不知道,不记得了。你爹之前还是很认干的,也有些头脑,对我也是还可以的。从有了你大姐后,他就盼望着下一胎能生个儿子,盼啊盼啊,直到生了你妹妹小晴后,他都没死心,不相信自己生不出儿子来。这期间,家里的农活一点都没耽误,农闲时节,他还去南方贩来衣服,在各个集市上卖,后来,又贩卖过粮食,挣了钱就存上,口口声声地说要攒着给将来的儿子盖大房子、娶媳妇用。”说到这里,老钟的女人长叹一声,“老天爷刻薄你爹,邻居们讥讽你爹,就连算卦的先生都捉弄你爹。”
“算卦的捉弄我爹是什么意思?”义茗一头雾水地问。
“哎,都是命啊!”老钟的女人长叹一声,“在我怀你和你妹妹时,你爹也是盼儿盼疯了,他找了好几个算卦的,让他们算算怀的是男孩还是女孩,那几个算卦的好像事先商量好了似的,都信誓旦旦地说:‘这一胎怀的绝对是个男孩子!’我们后来才明白,他们这是想从你爹那里多拿钱啊!”
义茗听到这里,一边摇头,一边苦笑了笑。
老钟的女人接着说:“后来,一是国家的计划生育政策严了,动了真格,又是揍人,又是拉屋,又是罚款的,你爹就有些怕怯了;二是我的身体也不好,应该是怀不上了,你爹才打消了要儿子的念头。从那以后,你爹他虽然不像以前那样认干了,但每年的收入还是大于支出的。你大姐出嫁前,他给我说:‘咱们虽然有些存款,但不能都陪送给闺女们喽,还得把大部分的钱留在咱们手里,等到咱俩老了好用,省得到那时再伸手给她们要。’还有,你二姐、三姐的婆家条件都好,都有钱,对嫁妆看得不是很重,所以,你三个姐姐出嫁时,并没有花去多少,咱家里的老底大部分还在,翻盖翻盖这口屋的钱还是有的。”
义茗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心里想:家里有钱翻盖更好,就不用这里那里的借了。
“小茗啊,人是会变的;许多时候,并不是一个人自己想着去变,而是他接触的人在不知不觉中影响着他去变、经历的事在威逼利诱中迫使着他变。这就是命啊,一个人左右不了的命啊,有什么办法呢,只能去适应,去忍受。你们是不是觉得你娘我过于柔顺,对你爹忍气吞声,”说到这里,老钟的女人看了看女儿,目光坚毅地接着说,“我不忍气吞声,又能咋办呢?这个家总不能天天吵吵闹闹的啊,日子总得过下去啊,再说了,我跟你爹对着吵,对着闹,就能解决问题呢?什么都解决不了,反倒作为谈资与笑柄,让外人天天在咱们脊梁骨后指指点点,讥笑咱们的。每当你爹打骂完,夜里睡不着时,我就想:你爹他也不容易,时不时地在外面受了歪风斜气,气窝在心里,在外面没法发出来,回到家里再不发泄发泄,那还不老早地就会憋出毛病来,一旦他倒下了,这个家咋办?你们姊妹几个咋办?”
“娘……”义茗趴在母亲的身上,控制不住地小声哭出来。
老钟的女人拍了拍义茗的后背,接着说:“那回,你给我说你愿意留下来,我是同意的。你泼辣些,能容事,也能处理事,在这方面,小晴不如你。”老钟的女人又拍了拍义茗的后背,待义茗抬起头来后,又用手擦了擦义茗的眼睛,感慨地说:“小茗,都过去了,都过去了,没事了。”
义茗擦干了眼泪,看了看母亲,内心惊讶不已:母亲不但没有流一滴眼泪,整个表情竟然看不出一点痛苦来,目光里流露的反倒是看透一切后的博大、理智、冷静与坚毅,并雕刻般地写在了她的脸上——这才是母亲真正的面目啊!
停了一小会,义茗问母亲:“那你天天忍着、憋着就行?”
母亲笑道:“我们妇女家,哭上一场,就让所受的委屈与苦痛,都随着哭声和眼泪发泄出去了,而且是不怕外人笑话的,他们男人们就不行了。”听到这里,义茗也笑了笑。
母亲接着说:“刚才你说铁柱很干脆地就答应了,我是挺意外的,这说明他是真的喜欢你,想和你长久地在一起。我觉得这个小伙子应该不一般,比一般的男孩子大气,能屈能伸,有男子汉味,所以,我想先看看,顺便帮你长长眼。”
义茗甜甜地笑了笑,撒娇地说:“要是你相不中——那咋办?”
老钟的女人捋了捋义茗的头发,说:“我相信你的眼光——对了,我给你爹说声行了吗?”
义茗想都没想地说:“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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