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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宁文学

日寇害我们家破人亡

来源:    作者:撰写: 侯亲义 修    时间:2024-01-30      分享到:


我祖籍山东兖州,一九二七生今年八十八岁,现居住在上海,在全国上下高调庆祝抗日战争胜利七十周年氛围里,使我有了将萦怀我一生的日寇害我们家破人亡的罪行诉诸笔端的激情。回忆往事感慨万千,现将那段往事回忆叙述,以表对日寇罪行的控诉,并警示后人不忘历史,更加珍惜今日的幸福生活。

在日寇占领兖州前夕,记得好像是一九三八年年初我十一岁时我们全家和很多民众都到教堂里避难,在那里,由于人多屋少,每一间屋里住着十几家难友。上下床位只能坐着,没有睡的余地,房子里搭着席棚更是人挤人的坐铺,夜间去方便有时会踏在人身上,那个时期的日子真是担心害怕。

在生着煤炉的巷子里发生了白喉,传染病死人的事接着发生了。我的五舅就是因白喉死在教堂里。好长的日子才听到了戒严解除的消息,有的难友们都开心的回到了各自的家,可万万没有想到家再也不是过去的家了,房子里烟火未尽,鸡犬全死,各屋的门窗被拆坏,粮食错乱满地,屋里的字画搞得破烂不堪,最心痛的是祖父半生心血刻画的五经四书的木刻本那木板烧的字迹半有半无,有的字板烧掉一半,但也没有用了,八十多岁的老人抱着无用的木板哭泣不止,老泪流淌满面,老人的痛苦真是笔墨难以形容的。这是祖父半生心血自写自刻的文物。祖父是清封文林郎,是孔教会会长,一生爱文爱写,四村各县的碑文约有一半是祖父写的刻在碑上,受当地人民的喜爱。

一到冬季找祖父写春联的人是很多很多,可这把年纪再也不能刻字了,再也无法写作,这是我们家最大的损失,最大的痛苦。

从教堂回来,各家最担心的是,青年被抓走,更怕女的受到奸淫,少女少妇都提心吊胆,我的姐姐嫂子脸上抹上黑灰头上包上黑毛巾在里屋里不敢出来。

男人们被强行征用有的做苦夫,有的送关外,最好的是看城门,在城门口站岗,出城门的要有良民证,有的妇女被奸淫后投河自杀,有的上吊身亡。日本鬼子无恶不作,伤天害理,毫无人道,失去了人性,人民悲惨万般。

在那些苦难的日子里有多少人离家背景流落在外,受尽饥饿受尽风霜,多少人离开爹娘出门求乞,忍辱求生,惨不堪言。更有的是妻离子散,天各一方,还有最惨的是家破人亡。虽然取消戒严令,但街上行人很少,有的商店并未开业,大部分业主逃到外地还未回来,只有杂货店应人们的要求,免强开业,也就是卖点针线草纸油盐等物方便居民,一九三九年随军抗日的父亲从远方回来,我们孩子们对父亲的归来,无不欢喜,可大人确惊心害怕,生怕被鬼子汉奸知道,那可是凶多吉少。

母亲带着责备的语调,对父亲说兖州已被日本人占领,多少人都向外逃,你怎么在这个时候回来,父亲说我去济南办点事,路过家门,能不回来看看,我不会多呆的,你放心吧。说完就向上房走去。这时母亲感到很内疚,因为祖父病故她没告诉父亲,她怕作战时期会受到影响,同时也不可能回来奔殇的,现在她确怕父亲怪罪于她,可父亲已走进上房,看到的不是祖父而是棺木和遗像,怎么父亲去世了一下子惊呆起来,号啕大哭,拍着胸脯喊着父亲,儿子尽忠不能尽孝,原谅儿子吧,又打头打脸的大哭起来,这时全家都陪爸爸跪在棺旁痛哭起来,还是母亲细心,停止了哭泣去外面观察动静,父亲要守孝三天,当晚就在棺旁守孝。第二天父亲的朋友送来一张车票,叫父亲晚九点去济南,千万不能久留。父亲白天躲在套间里不敢出门,母亲已给父亲整理好衣服等物,天黑父亲便去车站乘上北去的列车去济南了。

父亲走了半月之久,家里还算平安,没人来查问,母亲祷告着感谢上苍保我们平安无事,过了几天一个没有月亮的晚上,警报声接连不断的响起,那声音使人惊怕,这是鬼子要抓人的信号。哥哥在外还未回来,嫂子和母亲烦躁不安,母亲要出去看看,一出房门看到南屋上面有人,再看西屋顶上也有人。这时母亲心慌意乱,叫姐姐关好房门,她要出去找哥哥。她刚走出屋,上面的人叫着,任何人都不准出去,母亲只好又回到房里,她说儿子千万不要回来,天啊叫他躲过这次灾难吧,那时哥哥偏偏回来了。

那一群走狗跳下房来围住哥哥,走吧,等你多时了,哥哥说我犯了什么法,要跟你们走,那人说我们奉日本宪兵队的命令请你去谈话。随后拥着哥哥走出了我们的家。这时家里哭成一片,母亲忽然想起了什么事,擦着脸上的泪水说,你们看好门,我要去你大舅家一趟,一会就回来,母亲走后不久,那一群走狗又来了,喊着快开门,这时母亲也回来了,嚷着你们把我儿子抓走,还要做什么?那人说还要找东西,说着把门踢开,把母亲推到一边,走向哥哥的房间,把东西翻得乱七八糟,抢走了哥哥的东西,说声走,不行还要回来,那群没有人性的东西走了没有再来,这一夜全家是熬到天亮的,母亲一早就出去打听消息得知一街上抓走了十几家的青年,他们和哥哥一样都是二十多岁的人,有东邻的彭大哥,有西边的大德堂药店的大黑哥,他们都是爱写爱画的文人,今天被抓的各家和我们一样,哭泣不停,像热锅上的蚂蚁不知如何是好。

母亲回来后什么也没说,做了点饭菜用提篮装好去给哥哥送饭,我紧跟在母亲身边,母亲告诉我昨晚去大舅家是叫振山哥给父亲到济南送信,叫父亲快点离开济南,也不知送到没有,我心里不安,我和妈妈说着话已走到新东门口,几步地就到了日本宪兵队,那是路南四周都是红砖墙,上面都是电网,虽然不是太高但也逃不出去。我们在路北查家商店等待机会把饭送进去,送饭的不是一家,几家老人都流着泪谈着昨晚吓人的事,这里的老百姓都把日本宪兵队叫做老虎口,进去就凶多吉少,有的老人说我就一个儿子,全家靠他养活,今后可怎么办呀,说着几位老人又哭了起来,那时都有两点钟了,查妈妈同情的劝着你们回去吧,过了十二点是不收东西的,几位老人垂头丧气的各自回家,接连六、七天送饭都没送进去,这些老人有的白发满头,比我母亲还老,那小孩比我还小,她哭着说我们靠儿子做点生意养活全家,这一出事我们今后怎么活呀,母亲劝慰老人说,大娘,来这里的人心情都不好,可是死也无用,我们只好盼着他们出来就好了,今天又没希望了,我们还是回家吧。母亲心事重重,大舅家表哥至今未归,如果出了事,我怎么对得起他全家呀,那是不得了的事。

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正是母亲所愁的事终于知道了,我的表哥苏公路,有个朋友在宪兵队烧饭,从他那里得到的消息,哥哥在里边受了大苦,用皮鞭抽的背上伤痕累累,在哥进去的第二天,父亲和振山哥也都被从济南抓来,他俩是在济南鹊华宾馆里抓到的,在宪兵队里先把哥哥绑在老虎凳上用辣椒水灌,灌的鼻孔出血,叫父亲看着,灌父亲叫哥哥看着,这样的主意只有这人面兽心的日本鬼子才能做的出来,哥哥叫着不要灌我父亲,他年纪大了,你们会把他灌死的,你们灌我一人好了,后来说我哥哥是孝子,也就没再灌,哥哥被折磨的死去活来,父亲看到儿子受苦刑,更是心痛万分,日本鬼子看到振山哥年轻力壮,被发到日本去开铜矿去了,全家哭着听完表哥带来的消息,母亲却呆呆的坐着欲哭无泪,半天才喊出来,我怎么对得起你大舅和表嫂啊,这比杀我还难过呀,正在这时,闻讯后知的大舅和表嫂都来了,母亲跪在大舅面前哭着说大哥我对不起你,千不该万不该叫我侄子去送信,要不他也不会走那么远,大舅表嫂都是通情达理的人,把母亲拉起来说大妹事已至此后悔也无用,我和你一样痛苦,表嫂也哭着说,大姑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呀,母亲说有我吃的就有你吃的,千万等振山回来,我明天就去北京维持会去,人家说维持会叫日本放人就得放人,只要他们父子出来,你和孩子就不会饿着,表嫂说大姑一个人出远门路上要小心,送走了大舅表嫂,妈说明天我去北京,住在姨妈家,吃住不成问题,我走后你每天还要去看,不要做饭,花点钱碰到就买点吃的,我答应着,母亲急忙走出去,过了一会母亲回来了,拿着一叠钞票散了几张,给嫂子和姐姐,另外的包了起来,对我们说这钱是押房子的钱,要省着用,等他们父子出来再赎。母亲一切安排好,就去北京了,我每天早出晚归去看哥哥,可总是希望而去失望而归,足足已有半个月了,母亲还不回来,我和往常一样,每天都去那可恶的地方,在那里,听人家谈彭念祖大哥的腿被狼狗咬伤,回家一个星期治疗,第五天又抓回去了,从那再也不知送哪儿去了,日本鬼子真是可恶极啦,人们都过着担心害怕的日子,都怕这不幸的事落在自己头上,那天上午一个背小孩的姑娘走过来,善意的问我多大啦,我说十三岁,他又说我比你大三岁,我说那我叫你小姐姐好了,她点点头,又问你什么人押在里头,我低着头说是我父亲和我哥,她说押着两个人呀,真可怜,你看到过他们吗,一次也没有,都快一月多了,我含着泪说,她说别难过,我想想办法,我心里想你比我大三岁,能想出什么办法,我说谢谢你,我是给翻译官看小孩的,给翻译官说说,也许能见到,可要买点东西,我说那我要给大人商量商量才行,她说翻译官家还要一个看小孩的,我说,那给我说说我去不要工钱,只要放我父亲出来,年年月月都不要工钱,我拉着小姐姐的手要求她去给我讲讲。她点点头,并叫我早点回家,我回到家把经过告诉姐姐嫂子,她们都同意,第二天一早我带着钱在宪兵队对过的商店里买了两条前门香烟,两瓶日本大瓶酒,在那里等到好久小姐姐才来,她叫我拿着烟跟她走,走进一栋红房子的地方,见到翻译官,他叫我把东西放下,“你先回去吧,会叫你见面的。明天你早点来,我知道地方再告诉你。”回到家我一夜也睡不着,感到夜太长了,一早起来洗过脸,手里掰着一块饼,一边吃,一边走。没有多久就到了地方,那里还静静的,没有多少人。

又过一会,小姐姐背着小孩来了,他把我领到宪兵队的东边,很长的围墙,上面都带着电网,她说就在这里等着吧,小姐姐走了,又等了好长时间,我看到一个人穿着黑衣服蹲在地下拔草,我喊了声爸爸,那个人抬头向我看看,用手示意叫我靠前一点,我又走近一点,告诉爸爸,妈妈上北京去了,他找维持会放哥哥和你出来,爸点点头,我又说爸我去给翻译官看小孩,不要工钱,换你回来,爸摘下眼镜,像是在擦泪,我又说爸我很想你,爸还要说话,那边一个鬼子牵着一只狼狗过来了,狗汪汪的叫着,叫人害怕,那个鬼子兵喊着,小孩的开路开路,又叫爸爸你的回去,爸爸走走回头看看,又要说什么,那个鬼子又喊着快快回去,不回去死啦死啦地,这时爸爸走进一个小门就这样结束了接见,我一路念着爸爸不知要有多少话要讲,可一句也没讲出来,我痛苦极啦,回家姐姐又要吵我,想想又哭了起来。走到家里我把经过告诉姐姐,她一听爸没讲话,便说你有什么用,花了钱爸连一句话都没讲,白送东西给狗吃的,我也气得要死,我说你不要吵了,我明天找小姐姐,第二天找到小姐姐,我把和爸接见那个日本兵牵着狗吓得爸一句话都没说就回去啦,小姐姐说我去问问再见一次,我很感谢她,我说我什么时候去看小孩,最好早一点好换我爸回来,我们家就靠他了。

小姐姐看我着急的样子,她说听翻译官说只有你们一家是父子两个,也许能出来一个,我听了真高兴,我说谢谢你,等我爸出来我会买东西送给你的,她说我不是想要东西,我真的可怜你呀。我点点头和小姐姐分手了,和爸接见的第三天晚上表哥带来一个字条,上面是用红笔写的,听翻译官说女儿要救父亲冒险,真为奇女子也,如父不能回,多助妈妈,父亲。

看到父亲的字我心里热乎乎的,父亲太鼓励我了,我能学花木兰就好。我今天心情特别好,吃了一整个煎饼一早就去找小姐姐,我要谢谢她,不是她给翻译官讲,爸不会见着我的,可一直等到四点钟,也没有一点消息,也没有给家里写信。这几天我老想妈在家能和爸见面多好,我也不会叫姐姐说我无用,我想明天我再去找小姐姐求他帮忙放爸爸回来吧,天亮我也没吃东西就去押我父亲的宪兵队,刚刚走到城门看到有一个和表哥在一起的叔叔,靠近我说,你父亲昨天夜里押到济南日本高等军事法庭审问去了,叫你们大人去看看吧。我说叔叔我妈去北京找维持会去啦,这可怎么办。我急得要哭出来了,叔叔叫我不哭,快回家吧,我急着哭着回到家,姐姐看我哭着回来,问又看到爸了吗?我更哭出声的讲爸昨晚被押到济南去了,妈也不回来,呜呜的放声大哭。姐姐和嫂子也都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骂翻译官是日本走狗,是害中国人的,我说去找小姐姐,姐姐一听更气,你算了吧,不要再理她了。第二天母亲回来了,看我们都哭丧着脸,问出什么事了,我哭着说爸爸被押到济南去了,是日本高等军事法庭会审处。妈说维持会的头头齐小原叫我先回来,他们一起去信叫宪兵队放人,这不又受骗了,我说这里翻译官,我们买了东西送他才让我和爸相见,可日本兵牵着狗叫的吓人,爸一句话都没说,又进去了,这才三天爸递条子给我,哪晓得又押济南去了,妈也没吃点东西,又出去了,等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钱,对我们说,这钱是押房子的钱,给你们留下五元,要省着用,我不知什么时候回来,把钱交给嫂子和姐姐后说:晚上我去济南,你每天要去看看,也许能碰到你哥,妈不再说什么,洗洗身上上床休息,晚上九点的车去了济南,母亲去济南的第三天,我看到了哥哥,他们那些难友用汽车拉到铁路洞子东边去捡煤渣,我跟在后面一直走到那里,哥哥头发长长的,脸上又黄又瘦,上衣未穿,背上伤痕累累,片片血迹未干,我抱着哥哥便哭了,哥哥说不哭,叫我快去买点吃的,我接着去了九仙桥靠近的地方,买了烧饼和一块肉,到那里送给哥哥,他狼吞虎咽的吃着,我买了一盒外伤药膏,给哥哥抹上伤,我的泪滴在他身上的伤痕上痛的他直叫,他说不要抹了,回去告诉您嫂子明天和我接见,我们要调走了,我说爸调济南去了,哥说晓得,我还抚摸哥哥身上,哥说,快回家吧,我不想留你,哥说快走一会会来人的,我只好离开他回家。走进院子我告诉嫂子姐姐看到哥哥了,他明天叫嫂子去接见,早点去宪兵队门口等着,他请示好了,到时候有人来喊,她们激动的流着泪水,这时嫂子心慌意乱的,不知怎么是好,但这些日子从未见到的那种真实的喜悦真实的笑脸出现了,侄女连泉高兴的跳起来,我要见爸爸了,我再也不叫他走了,一夜我翻来覆去想着要是妈在家也好见到哥哥了,但那些被打的伤痕,妈看到也会心痛的,明天嫂子看到也不知要怎么心痛的。

天刚刚亮嫂子先起来了,她给哥哥做了好多爱吃的东西,还有衣服等物,一切弄好,催我快点去吧,我又拿了消炎药粉和药膏,我提着东西,嫂子领着侄女,我们一路也未讲话,一直走到宪兵队的对过,在一个小商店的门前等着,商店查妈妈是我同学的母亲,她很同情我们,送来一条长凳叫我们坐下,一直等到八点钟,有一个穿便衣的人喊着谁是侯亲圣的家属,嫂子说我是。那人说到那边菜棚里等着,一会就来。我们答应着便向菜棚走去,那里全是卖菜的,一小会,我看到哥哥跟在那个人的后边,我就大声喊:哥,在这里,哥哥终于和嫂子见面了。回忆起他们的谈话叫我永生难忘:那是在兖州新东门外一个新开的菜棚子,哥哥长乱的头发,没穿上衣,瘦的皮包骨头,背上伤痕血渍未干,嫂子抱着哥哥的头痛哭,为什么害的这样,哥哥紧抱住嫂子哭泣着,哽咽着,气喘着对嫂子说:淑芝,我求你等我六年,如果我不回来,你就另寻出路,腹中的孩子如是男的留给咱妈,是我的根,如是女孩,你可以走,把连泉留给我家,也算是我们夫妻一场。嫂子哭泣着用泪水擦洗哥哥的伤口,并给哥哥上药粉,对哥哥说,我永远不离开咱家,永远等你回来,等到发白身弯,等到天荒地老,我也不会离你而去。哥哥抱着嫂子大声痛哭,嫂子更是泪流满面,连泉喊着爸爸我要你回家,我们不哭我们回家。这时哥哥放开了嫂子,抱起了连泉,又哭又吻,卖菜的人也跟着哭泣流泪,那卖菜的都不卖菜,都围在这一对泪人周围,我拉着连泉,也是哭个不停,这时哥哥又对连泉说回家要听妈妈的话,好孩子,爸爸再也难见到你了,这时那个看守人催哥哥回去,哥不忍心放下女儿,女儿更不叫爸爸走,我们回家,我们回家,不要你走。围观的人也劝那个人叫他们再说会儿话吧,都是中国人,那人说我也没法子,我心里也和您一样,可是超过好多时间我回去也要受处分的,说着又叫哥哥走,再不走,日本人来了,就麻烦了,这时连泉拼命拉住哥哥,哥哭着说,孩子,爸不能回家了,你要乖,听妈妈的话,松开了孩子的手,一步一回头的离开了我们。接见回来两天了,嫂子什么也不吃,眼睛通红,全家都处在悲痛之中。第三天公路哥又来告诉我们,今晚八点,亲圣哥和那些难友要被押送到济南去,是高等军事法庭会审处,在那里判决,嫂子听了又不知如何是好,出去买了点吃的,半夜里就和姐姐一同去了车站,我在家看着弟弟妹妹,直到十点多钟他们才回来,我问看到哥哥了吗,姐说看到了,可没机会给哥讲话,只说哥多保重,哥点了头,后边的人又拥进来,进了车厢,那是拉货的车,人进去就把门关上了,上面又没玻璃,什么也看不见了,嫂子又哭了起来,引得全家都哭,哥走了有一星期了,那天妈从济南回来了,妈坐下来还未说话,从衣袋里掏出一个字条来,这是你父亲托人带出来的,我们一看是红笔写的,我父子被判军政问题,你们不要再等了,我一看是父亲的笔迹和写给我的一样,我们流着泪水听妈讲话,送条子的人是生意人,用钱就可放出来的,那人说,他也是死里逃生,他说在那里生不如死,几天前送去的人,都打一种试验药针,打后哭笑还带四肢抽搐,嚎叫的裂人心肺,无人能救,药物过后,皮肉流血,疼痛难忍,有一个人骂日本鬼子,当场用刺刀刺死,我被放出来后,听说其余的人都送到白马山去了,那里有一个万人坑,有的说用草包把人装进扔在坑里活埋了,有的说用刺刀刺死,那人叫妈回家吧,再等也无用了,只好把孩子养大成人。妈谢谢人家的劝说,又等了两天,钱也花的只剩买车票的钱了,只好回来了。

只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就能判决完毕,这两个月的时间消失了父子两个人的命,判的什么罪,我们不明不白,我们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们耐心地等待着,因为在我们自己的国土上,他们也许会回来的,也许就是这些思念,这种盼望,这种梦想使我们默默地度过不声不响的一生,然而也许因为年纪太小,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使我不善表达哭意,再好哭的事,我都哭不出来,为什么两个月的时间,我就成为无父无兄的人呢,悲痛泪水从黑夜到天亮,又由白天伴到夜晚,怎么也克制不住内心的痛苦。

我恨爸和我们团聚太少,自我记事以来只和爸见过四次面,一次是祖父八十寿辰及哥哥结婚爸回家办理双重喜事,由于天热,爸叫我和妹妹轮流搧扇子,每人五十下,只等他午睡睡着为止,爸说这是他最大的享受。

我多么想再给爸搧五百次五千次千千万万次也难报答生育我的恩情。人家送给祖父的大匾写着齿德生辉,对爸的评语是忠孝仁爱。平静了几天,祖父棺下流水不能久停,继祖母、伯母、母亲商量出棺大事,家里没有一个大男人怎么办理呢?这时只有靠亲友帮忙办理,出棺是两口棺木,一口是祖母的五十六岁去世,由于祖父生前要求合葬,祖母停放在观月楼下,已有多年了,可谁能想到儿孙未能送终。跟在棺木后面一辆马车,坐着四位没有丈夫的人,祖母和伯母心里要比母亲嫂子少好一些,而母亲嫂子哭的街邻都陪着落泪,路人看到那么大的棺木,跟着的都是小孩,而儿子孙子身招大难,真是太可怜了。

在街上,离不很远就有一桌供果,他们都是为祖父升天而送行的,祖父是一位很有名望的人,生前做了许多扶贫济穷的好事,所以供桌是一个接着一个,为他点香上供,我们来到了坟地,有人已在那里把一个木板拉开,下面是两间砖房,这时放炮待棺入葬,祖父母各放一间,门上还掛一红布,然后用棺木板盖严,用灰泥泥平,一剖一剖的培上厚土,不许再哭,就此停住。了却了这件大事又是一件痛心的事。

两个月后嫂子生一男孩,这也是不幸中之幸,全家感谢天地,全家都很高兴,母亲嫂子都有了笑脸,几月来的悲伤已经打消,可说是皆大欢喜,但悲剧仍未结束。由于孩子在腹中营养不足,生下来身体瘦小,他在腹中,妈妈生活不能正常,终日心伤泪流,从未为他细心照料,再一周小孩就因病而亡。

全家又回到悲痛之中。我是近九十岁的人了,从未有停止对日本侵略者的痛恨,这一辈子都不能忘掉这悲惨的往事,嫂子从二十二岁一直等哥等到八十岁而含恨而去,母亲等父等到八十六岁死不瞑目,日本鬼子害我家三代人,而我没听说过他们对那一家杀害的家属道过歉,说声对不起,而他们的首相还到神社去拜那杀人不眨眼的凶神恶鬼。中日友好这些年有多少留在中国的日本小孩,中国人民无私的把他们养大成家立业,有多少这样的都已回国,这是人道,这是忠诚的友好,而日本政府对我们这些死难家属又做了什么呢?我们因无父而受苦,我们因失兄而受贫,我们失学,我们为吃饭而去做佣工,这一切都是因日寇的侵略战争而造成。使我终身难忘,恨之入骨,直到一九九四年我的侄子到我家林地,偶然发现一碑文上面铭刻着我们家的家谱,上面记载我父亲是保定军官大学毕业,历任营长、团长、上校参谋长、鲁南民团军参谋主任,不是这一发现我们都不知父亲做什么事情,还好在我有生之年我能知道父亲是抗日的军人,是为国家,为民族被日寇残害的革命烈士。可恨日本鬼子害我们一家家破人亡,这个悲惨的故事结束了,而往事实在难忘。

 

撰写: 侯亲义 修改:侯广

2015年7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