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谁也不找了

李玉朋常对人说，吃亏是福，谁也不找了。对得起天地良心。他去过北越战场，挨过美国鬼子的炸弹，左腿因而截掉，他是山庄最早的党员，五四年入的党，被推举为村里的书记。任职期间开办了山药加工厂和翻砂厂。但都没偎上应得的待遇。何故？退伍及军残的证明丟了，民政上不承认，当书记因时间太早没待遇。办企业因得罪上边的领导被撤职。人们都说他怨。但另一方面，他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都争气。虽然孩子们为他鸣不平，但玉朋看得开，孩子们，看你们一个个都端公家碗，我比啥都高兴。咱不争不往上找，我还能为乡亲们服务在家干这个小百货铺不缺吃饭，跟你妈天天乐呵呵地过，啥怨情仇都是烟云。除这腿叫我记恨美国佬，我没啥可惜的。快九十了还想啥呀？

讲台诱惑

八十年代初，物质仍紧俏。亦军的同学中专毕业分到化肥厂当上了主抓生产的副厂长，他手中的条子太多了，好不容易给亦军批了三袋尿素。亦军一大早用地排车进城拉货。来回四小时。进家卸下紧扒几口饭喝一杯水骑破大驴嗖啦啦上学校。《多收了三五斗》正讲得起劲，忽胃疼，忍住，学生屏息，亦军谦笑续讲完。

祸不单行

玉友的宅院邪虎。先是二儿媳妇招了附体，说我的家没了被你们压住了。吓神的说，堂屋客厅恰好是邻村的一个孤坟，是一个叫小孩子的死得早埋在这。玉友找了小孩子的后人启了坟归了主。但从此祸不单行。不出十年，儿媳彻底疯了，闹得全家鸡犬不宁，一个女儿出车祸碾死，老伴中风半瘫，而自己得癌苦度残年。

阖家乐

玉贵五子，君臣相侯民。名好。老五庆民最小成了小百姓。谁叫他最小呢？老汉常捋胡须乐，因为你是民，上边君臣相侯照顾你。你还真别说，四个哥对老五真不寒颤。他连续高考五年，四个哥包揽了一切费用。上大学学费一家交一年。结婚买房的钱四家兑。庆民报答四个哥，每人养老的钱全包，而且带头孝顺父亲。

赡养

庆运丈人从退休始就中风成植物人，他媳妇兰娟农业户口没工作。庆运与内兄弟达成协议，照料老人就归他夫妇俩。按月开工资，等于兰娟上班。庆运兰娟本身就至孝，乐而从之。从o二年至今，二人每天为老人擦身换衣喂饭，日夜不离不弃。单调重复中只要看到老父的笑脸，握到老父温润的手，兰娟比什么都高兴。

军梦

在连长带领下山庄的民兵常常训练，十几支步枪被擦拭的锃亮，卧倒跑步跳高俯冲是必修课。而打靶则是大家的最爱。连长从高中生中选拔了亦军。亦军和大家练射击，跪着端枪瞄准星搂动板机假弹冲出枪膛直冲标靶。亦军背枪参加夜间巡逻。集体财产安然无损。人心安村整肃。亦军因故末当成兵，却军梦一直伴随。

地窖苦读

培英上次家来，挑一担瓜干为主粮，吃时煮熟。半月后，爹娘省下的胡萝卜代替了瓜干。芥菜萝卜缨腌腌当咸菜，培英知道这来之不易。寒假回家，卧床一如冰窖，被子只一床而且也露棉絮。晚上做题，培英冻得手不能写。母亲说，儿，芋头窨子里暖和，下去点灯学。培英大喜。遂半个多月，昼上夜下。业精如斯矣。

祝寿

青山要庆六十六岁诞辰，他的意思在本村的如意饭店就行，儿子玉领坚决不同意。他在嘉祥县城里也开了饭店，连自己的饭店都不用，那不风光。年廿八决定在了宗圣宾客。那是孝城最叫座的四星级饭店。标准桌八百元。加上水酒东方红红色经典和中华香烟平均一千元一桌的。玉领要老爷子享受下富贵的感觉。从前对爸的反感被冲淡了。因为老爷子愿意找伴，虽又丑又胖又老，但爹却看得上她也没办法。也好，直到他‘想通了让后妈代替己故母亲吧。玉领对操办爸爸的寿宴很热心，认为上档体面就是进了孝心。他干饭店快二十年了。先后在中都在石村都没发财，后来挪到县城煮大骨头生意奇好，三年下来百十万到手，在人造湖附近买了房子，又换了新车。这一祝寿，连带起整个家庭亲属亲戚朋友都得瑟起来。玉领上有俩叔三个姑，大爷爷家五个姑一个堂叔堂弟。他妹妹曼曼济宁职业技术学院毕业后又考了三加二的本科天凑好缘顺利进了一家外企每月收入万余，妹夫月薪万余。一年二三十万，爸爸祝寿拿一万轻而易举。华玉本身有十个老铁的仁兄弟每人一千元又是一万多，亲戚们没赖角色谁不出手五六百的？玉领和本家兄弟玉坤用两部别克接送，挺风光的。人们来到饭店，发现档次的确富丽堂皇。那装饰水平一流。温馨古扑大器高雅，高山流水的古筝声响着，大屏幕显示着画面。天花板全是黑底白色的竖写行草，那全是孝经的金句。灯光旋转起来照的地面五彩斑斓。璧画中二十四孝全是木雕，还有曾子圣迹连环图，让人感到孝的氛围浓郁。农耕时代的织布机在大厅的东南角静叙着昔日的岁月。这家酒店的品位高啊，直把乡下人看得咋舌。

亲友们陆陆续续的到了酒店。大家也根据情况有不相商有的独立上账。青山穿着红色的写满寿字的唐装，端坐于账桌前。眯眯地笑着迎接大家的祝福。他一会儿给大人敬大中华，一会儿给小孩抓一把喜之郎，一会儿给老表们吁寒问暖，一会儿招呼女眷们上二楼单间席桌坐定。人少时就打开话匣子，大话当年出的大力流的大汗。他曾扛大个，二百斤麻袋里装的小麦扛在肩上都小跑。他川陕晋蒙一带卖刀子，东北三省扮和尚。他干建筑推砖坯种洋葱贩大蒜。他搞养殖养过猪兔羊鸡和鸽子。他搞种植种过杨树观赏木。他帮儿子赶集下店。他也跟儿女吵过闹过打过。尤其是在续弦上就是坚持己见。接发妻走不到仨月，如今的丑而胖比他大四岁的老婆拔弄得他性情改了憨厚变得成了刁滑的乡民，儿女们最后′屈服于他的意愿，闺女不进门，儿子不认爹，邻里纵笑话，也得找女人。经人介绍，东北某村妇，长了一脸的横肉，跟人说话，手不失闲，抓拍捏挠你的肩腰手腿，胖嘟嘟的身体愈像圆规。青山看上了眼，比对前妻还好，进得门来不久就有病，双喜急忙把她用救护车拉到附属医院，把肾囊肿做了，花了一万多，一点不含糊。前妻直到临终脑溢血无救医生说别花冤枉钱回家办后事青山听了，连一天的院也没住就回家了，钱也没花。平时前妻没生过病，唯一的就是干活，只要挣到手里钱只要女人能干的活，就去风风火火的干。她快人快语，自己吃糠咽菜不叫苦，就知道顾娘家。青山的两个内弟盖屋子娶媳妇拉扒孩子都花了他们数不清的钱，青山有时也骂累死你个王八孙子也使他们富不起来，前妻说咱不帮你忍心让他们抬不起头来做人累死我裂熊我那也帮！帮帮帮把家业给恁娘家吧！说归说，青山也不忍心不帮，五年前老婆临死前还在地里给人家剜蒜呢，头一栽倒地从那一星期与青山永决，阴阳两隔。三个月后青山虽腿上脚拉拉的，腰弯弯的，背驼驼的，但离不开女人，所以东北的女人他一眼就相中了。这五年里，青山身体不如从前，出力的活不能干了，就买了一部流动车，里面有玩具有小食品有酒有烟，一到天晚四处流动着到镇各村的文化广场卖东西，别说青山真有本事，光这就日进一百五六别人忙得滴滴转不如他们一天喊。邪门不？玉领看到爸没负担了，就想到自家也称点了，这世面上让别人说声咱孝顺咱好吧，过了腊月就约订中圣宾舍，这饭店在嘉祥可是有钱人光顾之所啊！

快到十二点了，玉领从二楼下来，问亦军二爷爷俺老爷们都到齐了吗？齐了。都交多少？统一标准十个人人均三百。嗯？玉领拧了眉头，把亦军拉一边说道，年二十三小年晚上治了一桌试席花了八百元那晚说好的每人一千元，俺娘丧礼还上一千元呢，真会操！毁了！毁什么？操家伙呗还两口两口的来光这得多加一桌。你还在乎这呀？只要你爷俩风光就行。不是这事儿，钱不是事我不叫大家花一分我也花得动。亦军心里说胡扯淡人家交三百你就挖躁，你花钱为老爷子祝寿？你让亲友扛张嘴啃你？人家也不来呀？过了十二点老仁们兴冲冲搬箱带包，五万响的落地红还有烟花，哐哐地放！放！放！一直持续十五六分钟。开始入座了。红太阳系列尊奠的红色经典五六百元一瓶还有张裕干红葡萄酒上桌了。三十道中西合壁古今参证让人垂诞欲谪。桂鱼方鱼龙虾红烧肉山珍海味地端上来了。大家大快朵颐大快其乐。十个老爷们带上夫人两桌红酒白酒哐哐地灌。玉领咋不早说？你说收入不归你给你老爷子老爷子当家吗弄俩钱你后妈就卷走。你要早说俺谁在乎千票票？得，伙家到你四十五庆寿咱再补上。说啥呢咱亲兄弟呢再提钱薄薄薄也俗俗俗。玉领满面红光。那儿一定会给你补上的。别再提咱喝。干了给老爷子拜寿去！不多会十个老爷们下得楼来，齐刷刷地跪在地板上，整个大厅里人都看，他们齐声喊爹俺和玉领十一个都是你的儿给你拜寿了祝你老人家福如东海东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俺都说好了要跟曾子学当孝子给你磕头了！乐得青山裂嘴儿笑起来孩儿们爹领孝心了！老爷们站起来，其中一人提议咱给爹敬酒十个人打了一圈，亏得双喜量海着呢不然就酩酊了，敬完了青山又接着敬玉领的老丈人老丈人量小就转给青山的老仁青山的老仁就转给青山的妹夫大妹夫又转给最小的三妹夫好不热闹！看看天己三时，酒足了饭饱了，亏得两部面包車拉得人多呜呜呜来回四趟直到五点结束。到了晚上，玉领打电话说给宾舍接过账说剩啥钱？赚啥钱？只俺曼曼姐驾势赚了她的一万元！玉领后妈回到家，指着鼻子骂青山你个冤种要是在家里咱打点花不到四千元你这倒好有名庆寿呢一个屁毛没赚老娘还没吃饱家来还得喝菜汤啃馒头！青山把眼瞪了什么王八孙子事？你屄事不懂屌儿瓜这叫落个素净，不缺你的钱花，管那么多熊事干啥？丑老娘们一想也是，眉心舒展:青山欢喜就成不提这档子事了你下劲活吧七十三咱做主大庆八十大庆九十大庆争取百岁大庆！庆庆庆！天让你活多大阳寿你就活多大阳寿！快把嘴闭上吧！青山双手把婆子抱上了床……

孙老六过寿

孙老六转眼到了六十六了，他找的这第七任媳妇也恰巧同岁。两口子琢磨要过寿。他虽然退休近十年，但四个儿子的喜酒喜面原配老婆的丧礼二任老婆及七任老婆的喜酒都给他认为不错的同事伙家说了，既然给说了，人家硬捏着鼻儿去了，也有不少只随个礼儿推托有事不去了。老六不管这些。快到元旦了。这几天忙活起来了。他有个本家的侄儿开饭店，对六叔这次的请客不以为然。″六叔吔，你四个儿有俩小子给你弄掰，小四又在新疆打工回不来，亲戚又不多，别折腾了小范围一聚多好？你偏搞那么隆重，哗家伙弄八桌，不是我说你，你那同事伙家人家来不了多少……″″你娘的，我都是交的铁兄弟们，谁好意思不来？″″咱打賭啵？″″打賭！″″好，我就跟你赌八桌！到时你全付账！″″小熊羔子，错不了…″″嘿，有你的好看！″本家的侄早己知道，这七八年里，他的事儿太多了，与他有关系的亲友，有事就下书送帖传讯的，十几条子事儿，哪个人不扔给他一两千块钱？人家背后就议论，好个孙老六哎，饶了俺吧，撑不了啦，你这搂子客！借机敛财不会发家！要说孙老六，可是个人物，有经济头脑，早年在学校上班，穿着个破大衣，那是刚坐火车从天津回来，给村里定了十几车皮钢筋铁丝。教课变成副业，一本数学教科书，中间烧得豁豁牙牙还发黑，翻翻还带黑圈儿。他出走十天半月就赚八九千，那时干民师的月薪二百多块呢，穷的靠不起，四个男孩，校长是他本家哥，睁只眼闭只眼的，他教的学生到了期终考前都是恶补一番，你也别说，他教数学还真有法，别看常常缺课，但成绩并不垫底。九十年代底，停薪留职在河北山西天津沈阳吉林跑出了门道，掘得了一大桶金，到两千年时，最后一批民师要转正考试了，他又才归伍。后来因为一分之差没考上，面临的要被辞退。他不服从，拿出上访告状的看家本领。当年他领头造村支书的反，上访，上面公安来抓他，乡亲们是里三层外三层的保他。最终告诉成功，把村支书送进局子里。今天他又联系好全县的民师，乘车抵省城，又联系外地市，这下子闹得大，成社会焦点。因省教育厅不知十几万人还没转正！光上访代表就三四万人，省领导出面安抚，迅速行文，把八五年前在编的民师全部转正，仅此孙老六就成为民师领袖人物，转正后卖力，所教班级全镇第一，全县第二，教师节表彰大会召开，获奖金五千元，披红戴花的捧着优秀教师的证书回家。谁知不测风云旦夕祸福落在头上，本村里有个邻居，借他的钱十万当本，多年来要不回来，他生法两人喝了拜把子兄弟酒，认为这着灵呢，邻居再三啼哭说在唐山赔了五十多万，日子没法过了，孙老六就是不信。邻居的妻子有天给老六的妻子说，你到俺家去吧，当家的给你们钱，老六家信以为真就去了，走到邻居家一看，邻居躺在血泊里，用刀割的脖子，眼瞪得老大，四肢蜷着。老六家平时就胆小，登时"啊啊啊啊″吓昏过去人事不知，去医院住了半年的院成了植物人。不用说邻居所欠的十余万全部泡汤。老六无法，只好打起精神拼命地干，给老三在县城买了房，供老四上完学，后来就是自己续弦找老婆，这个嫌那个恶的，只到这第七任他才稳定不换了。可叫他闹心的是大儿二儿联手给他闹，说这当爹的太偏向了。给老三给老四买房进城咱在家。老六被从老家赶出来了。住在丧偶的这第七任老婆家里。只是准备通过在老家本家侄饭店里以过寿为借口，收割一两万的，他现在的确没线了。老三老四说好了，他的工资要均给他们。老六狠狠心那不成，我那七千多的退休金咱爷五个平均吧。多少人说合大儿二儿才算答应，但大儿二儿媳妇仍说偏向。孙老六本想让同事伙家抬股壮脸，谁知大出他的意料。发出去的帖子六七十张，到元旦那天来了不到二十人，加上亲戚本家爷们，算是坐了四桌。赌打了，不能充孬。″爷们，你赌胜了，我拿八桌的钱！″″六叔哎，我早给你算好了，菜虽多做了，我能安排，我就收你四桌的钱！″″咳咳，你说这人哪有不守信的？″″六叔，你就不想想，你整天地算计人家，人家烦了不跟你啰罗了呗！″″炎凉啦！这世道！″″还不悟，我六叔！″″怎讲？″事不过三，啥事都给人家说，仿佛人家全欠你该你的？让人家害怕叫人家背后戳脊梁骨！六叔真没钱，侄给你万儿八千的！″″小熊羔子说哪去了！″孙老六审视下名单，这些熟人的面孔一一在眼前闪过。他一一过滤着，猛拍脑门：″咳咳，我原不该的，我欠人家的太多太多，怨不得人家不来！″起风了，门窗响动起来。孙老六迎风站着，他脑门清凉了许多。″不是人间炎凉，是我钻进了钱眼里去了。″第七任妻子扶了他坐进了北京现代。

出气

稀毛行三，头发近秃故名。村民几乎忘了他的本名庆魁。又因体弱且一口娘腔喑哑故没成家。不过倒有手艺活，会理发，会做白铁，也会烙烧饼炸油条。不大出力却不断钱花。有次他给两个在城里的哥及两个侄打电话，说你们家来跟我出气，我受了疤子头欺负。问，为何？他跟我争相好的。兄侄们曰，这气不大好出。

心计

启明上了学听见别人骂他要羔子，才明白自己身世。因有了弟弟养父母对他也就冷淡。想回老家，亲生双亲无力抚养，无奈小学末上完便出外谋生。投师学木工，专心上手，不几年去了山西一县城，成家立业并有一子一女。但当地仍贫困不如老家好挣钱。便有归意。弟知其有钱以为他盖房为名诱之。房竣工，弟逐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