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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昌杰 | 乡村轶事录(十三)

来源:本站    作者:李昌杰    时间:2024-04-15      分享到:


乡村轶事录(十三)

李昌杰


直白

玉银说,今天累坏了!邻居问,干么来?伐了一夜树,搁平时扛不动那树干,可一想到不用花钱,熊水泥厂破产,我要是在村北头,光偷也能发喽!后来搬到村北,厂里头没大值钱的猫,咱就伐他小舅子的树,拆他厨房的砖木,嘿,没谁敢问。跟你说吧,动脑与不动脑,一出院万把块钱没地找去!这是公开发家秘决!

高晶继

2022年7月24日


昌杰先生创作了多种题材的文艺作品,其中已有百多篇小微小说。这些微小作品,犹如小粒晶石折射出太阳的五彩缤纷,从而让人赏识大干世界。《玉林》中的玉林,已经是响当当的山东大汉,再加烈酒一拱就豪气冲天。在朝鲜战场打鬼子、在大运河里踏冰挖河、闯东北、去蒙古......。在火车站替人击退劫匪、在家里慷慨救济兄弟爷们......他就是当下的武松、鲁智深,要活就有角有楞,要死就无怨无悔。这叫真爷们!《感恩》《憨》展示实在人的实在。《委屈》《四辈家的》反映计划生育这项活动所造成的国家级大尴尬。《请酒》《关照》》《损招》是经济大潮中的垃圾。《看电影》《陌生》新旧时代有了文化代沟。在常人眼里,这现象都是地里的耕牛、路边的野草,视而不见充耳不闻,只有睿智的作家才能知微知彰。

志愿者徐友锋


村志愿者徐友锋跛着腿,一手用毛巾擦汗一手举电动喇叭喊:做酸酸的村民不怕死是咋的?别挨这么紧,最少一米的距离戴上口罩,有智能手机的打开健康码,那些用老年机的咋那么疼乎钱,叫年青的买个好手机怎么着来?省里回回带身份证!什么谁说的做到啥是头?第十九轮?一百轮也到不了头!人群中说,熊能!


老私塾


合上眼就跟古人和故人打交道。文康委屈故有了《新儿女英雄传》,《歧路灯》谭家再现兴旺是末世的扭曲反照。徐渭屈原哪点象像?塞万提斯和法捷耶夫哪里有交集?前天我去看吴家坑,怎么吴三桂泪流满面?亦军拉着老私塾的手,多了不起你老本身就是一个谜!老私塾捋起长长的白胡子,竟抑扬顿挫地背起诗骚。


寒心

丁克逊排行老二,老实能干,口讷言性耿直故未成家。心想,一大家子靠兄弟侄儿落不到空地里,所以一辈子为他们拉磨,农活干了这家干那家。挣得钱分得均匀自个儿不留。几十年过去了,他香亮着呢,没一家不相待如宾。可他七十岁上,一场病兄弟侄儿为出看病的钱互踢皮球而大动干戈绝情,这使他彻底寒了心。


你本事就这?

老二沙中根因为贫寒,房子仍还是五十年前的土屋。近几年雨水多激勤,四间堂屋破旧不堪。他前边是大哥家的房子,十年前就翻盖了二层楼,每到下雨天,他的庭院几乎成了坑。老大不给他留出路。沙中根一说他嫂把他骂了个狗血喷头。老三老四把他褒贬了个狗屌不值。沙中根恼得摔头。兄弟们便说,你本事就这?


知趣离开

庆昌先是考的中专,学的是铁路通信,接着是妹妹丽军考入卫校。亦军清楚地记得他和另一位老师给丽军送录取通知书时满面笑容,但到了她家,她的父亲坐太师椅上,身子都没动,随口说了句,放在桌子上吧。而后头向后仰,亦军他们知趣离开,接着听到老头一句话,这妮儿跟他哥一样聪明,是吃公家饭的好命啊


慧者自福

随着丽军考入中专的有八人,七人都请毕业班的老师赴谢师宴,一家家真诚质朴。丽华问父亲咱也办吧!父亲说,谢什么?咱要是笨,他当老师的再下劲教也白搭。咱考上学是咱聪明快当。要考不上是他老师没水平。他们谢宴咱不兴。丽华郁闷好几天,觉得在老师面前没面子。亦军安慰他,玉光叔说的不错慧者自福!


随个份子

亦军没有想到,已从济南铁路局退休的庆昌和升上P市第二人民医院副院长的丽华会请客,在黄淮宾馆弄了几桌,原来庆昌儿从乡镇科员调到县民政当第一副局,丽华女儿考入南开的博研生,合在一块大家一块坐坐。庆昌于酒桌感慨地对亦军说,当年家父没请中学老师我和妹妹一直遗憾,故今天请你,随个喜酒份子!


 ″一辈子值了″

七月底朱旦华叫救护車送家来了。亦军听说于上午去看老同事。旦华躺床上,鼻部挂呼吸机,床头前放置吸痰器。亦军握他的手,微温软软的。左腿半踡着,眼睁开眨着,从入院到今口不能语。他的妻子说,仍靠鼻饲流食。痰上来憋得脸红时,就赶紧吸痰,昼夜不能离开。亦军说,老伙家,我那儿有好酒咱再喝点?唉,亦军呐,他算是喝到头了。住院花了四十五万,包括自费的十八万,医院说超过教师标准了,回家吧。情愿叫他这样伺侯人一旦没了,儿子啥指望也没了。

旦华不到七十。喝酒的历史近乎六十年。从年青时就好这一口,早上笫一件事,空腹就灌一杯,啥肴不用。时不时一醉一天。这近六十年,不知他节省多少干粮。喝酒外烟瘾也大,一天最少两包。干了一辈子教师,只有两年的讲台史。一直干后勤。他是文革期间推荐的师范生,毕业后社来社去,被招到管区水泥厂干电工,直到七八年落实政策成为公办教师。旦华转了正,觉得妻子有点赘他的色了,便想打离婚再找个吃商品粮的,折腾了近十年,天天醉薰薰地家暴。又有俩钱烧得下身发火,便色中胡混。这中间多亏了妻姑夫是镇里干部,硬硬地把他拿下,不下跪磕头,教育行政部门就要开他。

朱旦华从此老实不再寻花问柳,儿女也大了,受着世街的指责,他不再打老婆,但喝酒谁也管不了。十多年前,农村中小学老师哪有不给儿子买房的?儿子学与不学他根本不过问,但为儿子说个媳妇你得着想吧?他不,一些积蓄借给闺女买房,但儿子再怎么提白搭,爷俩闹急了,旦华就斥责:你个东西,熊本事没有,我给你买辆车就不错了,房子也给你盖好了,你媳妇还不嫌没楼呐,你个掰开扔的熊东西要么的楼?儿子激了醉眼斜视,手榴弹投向旦华头上,一下子头破血流。气得住了精神病院。病好后,爷俩仍处于热战状态。从此后所挣工资便揣在肋骨上,一家人谁也掏不清底细。他便随心所欲,在烟雾酒海中度过。终于五年前体检查出有肝病。住了一段院,发誓坚决不喝了。但病好了后,又见人家喝馋虫又勾上了。他不能自禁,便把医嘱忘个一干二净。加上别人邀他上个白事,他懂音乐,二胡拉得不错,所以一跟着上事,天天酒菜烟侍侯,心想,管他妈妈的,喝!吸!吃!所以开戒无阻。每天白酒不离口,村里金鑫超市,女老板必须给他留好葫芦,十斤不撑半月,后来索性低劣的洒精勾兑白酒每天平净近二斤。旦华有口头禅,喝,活着天天顿顿喝不白活。他对媳妇儿媳妇说,我不缺你们的钱,你们别管我喝酒。说完就去金鑫超市,不迭里交钱,先把酒瓶塞儿打开,″咕咚咕咚″当茶喝!终于年后东摇西晃扑通倒地,家人认为是醉了,便赶忙叫救护车,从上了车到今儿没再说一句话!

有次旦华媳妇到家里拿替换衣裳,她推开卧室门一看,一张床之外,白酒瓶子近一百五十瓶,这是他最后饮酒史的杰作。

旦华媳妇眼里早没泪了,儿子也无奈。他曾是亦军的学生,初三都没上就混迹社会,这个摸起书本就困觉的主儿实际上叫旦华也没法。打也不管骂也不中。干脆成了脱缰野马。也许吧,儿子的不争气也助长了旦华的颓废,天天以酒麻痹自己。他常挂在嘴边的话是,我这一辈子值了,天天小水酒子能偎上口,我不留啥想头,挣的钱都扔在酒上,病了就看,看不好这百十斤化成一把灰。

亦军回想他说的话,再看看他妻子儿女们茫然木然的眼神,告别时忽觉得有一种莫名的悲哀袭上心头。脚步也变得沉重起来。本是酷暑的天儿扑面的热,但亦军却分明感到了阴凉……


画饼

同志们,新学校到一八年秋季开学后拎包即可上班。二点八亿的投资完全按办公楼大厅的展板和沙盘标准建造。届时彻底改变我镇中学教育落后局面。同志们,因种种原因,新学校升格为市里重点工程。工期延至二O年春完成。学校分流的老师去看工地,参加正常的刷脸考勤。同志们,因换届领导原因,新学校的政府投资归属为省级项目,各项流程重新审定。近年财政困难。延期正常。估计二二年差不多。二O二二年,新换的校长在暑假前的全校教职工大会谈到新学校时说,同志们,我们体谅政府困难。占地农户的赔偿这二年为维稳花费大量财力,加上其他民心工程项目的挤压,省里考查的结论暂缓建校,但这个项目不会黄。(从二O一七年立项到二O二二年,镇中学一直在画饼中生存。)四次大会,四次同志们,你们的梦想在一流的乡村中学上班一定会在不远的将来实现!最后分管教育的镇党委副书记有力地挥动手臂作了总结!一百四十多位老师们报以经久不息的掌声……后面的三排老师节奏一致地拍掌并发出流泪的笑声……


庆端之死

庆端原先是供销社主任,临解体前两年,以高息的名义吸纳了五百多万的资金,他化名跑路了。丁哥给了他三十多万。十年一分不还。而他摇身一变,一个小混混成为p市教育局会计,其前程为其大学校长的哥哥安排。前年他前来看老娘,丁哥侦察好路线,开车把他撞死并自贴布告:撞死庆端者,丁哥也!缘于除害!


案中案

庆端死后,警方介入办案。不承想接了案中案。庆端诈骗的五百多万其中用了三百多万以其妻其内弟名义购房十套。其内弟胆大到手中弄到二十多份信用卡,套现二百多万,放着矿务局财务科工作不干,昼夜吃喝嫖赌。套现及贪污的三百多万挥霍一空,事发后银行将房子收回,其姐以及妻子皆回乡下。人恨曰,该着!


遗愿已酬

玉坤老师的屋门怎么锁着,人呢?亦军和文化站朱站长问一位五十多岁的村民。你们是?我们是镇里的,老人写了一辈子诗,最大的心愿是有生之年看到自己的作品变成铅字。他的诗收入这部书中十余首,我们送书给他。同志,你们来晚了。他走了俩月了。唉,玉坤不容易,三十三岁没了老伴,又当爹又当娘把三个孩子拉扯大,盖房娶媳妇,星夜里干活,为写诗,都是用草纸、烟盒纸、包装纸。他写了几厚本子呢。还把《桃花奄》改写成小说,俺看了戏哭一回,再听他的小说又哭一回。好人哪!活着时就常说要是我写的东西印进书让更多的人看到多好!为三个孩子,他白天干活挣钱,到晚上就去运河里撒网逮鱼。半夜里点灯熬夜地写诗。唉,好人哪!他写的诗常念给俺听哩,硬是叫男老爷们听了掉泪呀!可是他没等到这一天看自己的诗印进书里!亦军和朱站长很惋惜和遗憾,特别是朱站长,极力推荐玉昆老人的书稿,但都被出版社因为是手写稿而拒绝。老人单过,几个孩子又有各自的一摊,庄稼人挣钱难呀,哪里有闲钱把他的书稿花钱打成电子稿,更不用说为其筹钱出书了。朱站长与亦军在主编镇文史资料时收录了玉昆老人有代表性的作品十余首,亦军并作解读。这是老人一辈子的梦想啊!为了圆这个梦,让九泉之下的老人得到安慰,亦军突发奇想,把书中玉昆诗词选十五首复印,正好村里有打印社。他们二人把复印件夹在火纸中,有他七十六岁的兄弟及大儿子陪着,到了村外三里地的他的坟前,朱站长点着纸冥焚。王昆老人家,你的愿望和梦想实现,但愿九泉下有知,给你送去的纸钱里有你的诗词,在那间里你读给天人两隔的乡亲们听吧!冬天的天黑得快,四点多己是夕阳西下,亦军朱站长与村民们告别上车回到镇里,参加《谈古论今话柘沟》发布推介会议。


文浩辞官

村里人对文浩辞职大为不解,放着民政局局长不干,这年头忒憨了。他可是名牌大学国考入仕去年提的局长啊!多少人啥手腕都敢用争这个位,可他却心惊肉跳,他干了一个月,便发现那房子美女金钱会所专由人送。他一看本是为民解困却对副局长贪污全区残疾人补助却无力解决,遂决定不玩办教育回村小学当校长。


想不通

文涛与文波是拜把子的老铁。可令文波想不到的是,文涛打市长热线告他。我怎么得罪他了?一告文涛不让他尽性喝挺,二告文涛曾不让他上吊却救他,三告他利用村会计之便,排家排户叫村民打疫苗做核酸说是侵犯人权搞过度防疫。四告他不叫宣传穿志愿者马甲。到晚上,一斤白酒下肚后躺在村委办公室门口大哭。


报复

新亮叫破五打了一顿,头脸有伤腿上有疤。新亮说,小心你,今每没打过你,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破五说,行,随时,十年二十年都不怕。新亮就去武校学了武,但教练说他没基础性又软学不出来。破五也在提防着。说话不递的转眼他们都三十五了。新亮跟几个仁兄弟造势要报复。破五单刀赴会登门,哪知新亮怂了。


放电影

冯四热玩,与众不同的是自乐也叫别人乐。自小热电影,发誓有条件做个业余放映家。三年前花了万把块钱买了放映机和银幕。每年三伏天在村文化广场上放电影。内容一是戏曲片,二是战争片。抓住了老年人又引起年青人兴趣。每晚都有几百人去看。有人问他,你挣俩钱不易咋这么拼?他则说,俺好这口给人送乐


艰难的儿媳

素云不象四十来岁的人,面黄而多皱纹,发白而无光泽。人家七十来岁的都比她显年轻。了解内情的都知道,是公婆把她缠坏了。老公兄弟俩,他在一家大型国企高管。小叔子三口人成了美国人根本不过问父母。侍侯老人重担她推拖不掉。半年前打发了公公,今又是婆婆,老太疯迷,屎尿乱抓。她不知哪天就垮下了。


露味至尽

兴勇退休前给村里打招呼,弄片地盖个院。村官是本家心中有数,就在村东南划了半亩多地,兴勇大兴土木,投资四百多万,盖了豪华大院。假山假湖名贵花木,稀世文物让人眼羡。退休后装修又近一百万,富丽堂皇,与老婆搬入去住。一天他正挥毫狂草,尽显大气风流。毛尖茶叶正焖上,才说要喝却见纪委人来……


不当憨种

亦军正想睡觉,忽听有人敲门,打开一看原是远房侄儿德勤。叔,这日子没法过了,你给我写份离婚诉讼状。咋了?我没白没黑的干,女人只留我生活费,余者全给了他那赌博的爹。没法过……亦军知道,德勤是出名的铁人,一年的收入十几万元几乎年年都给了丈人。这次他说,我宁愿跟这女人打离婚也不再当憨种!


发飙的三扑楞

三扑楞急得脸通红,把他爹捆上,拿刀子就要捅下去!你干嘛,小三!再怎么着,那是恁爹。可你们知道他是怎样的爹?这十年来,他活活逼死了俺妈,把姐姐打断了腿,后又对儿媳妇打主意。我不嫌丟人,他脸上的伤是俺媳妇挖的,他活成了畜牲!今天他想拿锤子砸死我……他爹见众人疾呼救人。众人也知情无语。


庆林的决窍

四十年同学聚会,亦军所在的一桌,经商的居多。庆林是唯一科级退下的官儿,烟酒龄长,无论到哪兜里总会揣包好烟。但特点是从不掏出敬人,总是要吸别人的。今晚十余人大多是烟酒高手,庆林接二连三地抽,茅台也是一杯杯喝不醉。亦军与他挨着,发现他吸烟快的决窍是搁口袋里,酒喝得多是疾速倒进了茶杯。


后悔作陪

庆保是从山庄走出的文化人,亦军常被他邀请,上个月有二十天这个会场转到另一个会场,他名片上印着的衔儿有三十多个,涉及文学音乐商业教育学会方方面面。有时一天三四个,这几天亦军有点吃不消。书没读一本文没写一篇。所历多多但不知咋地却内心空荡荡的。灯红酒绿靓男俊女是庆保所爱,亦军却悔作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