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宝现 | 过年
小时候,最盼望的就是过年,只有这时候,辛苦的父母才能停下操劳,给我们一个又一个惊喜。
刚入腊月,父母就开始忙活着备年了。我们那儿整个乡里就一个集市,逢二、七是集。腊月初二,父亲用地排车拉着头养了一年的猪到集上卖,为讨个好价钱熬了一整天。
卖了猪,父亲先是买十多斤麦粉,然后再买点过年必备的用品,最后紧出一部分钱,给我们兄妹三个买三块洋布,我和哥哥的是当时流行的军绿色的,妹妹的是红花花的。布买回来,母亲再熬上几个晚上,一针一针地给我们做成新卦子,正应了那句“慈母手中线,挑灯密密缝”。这算是第一个惊喜吧。
腊月二十八是过油的日子。母亲早早起来,把青萝卜剁碎,和面掺匀,加上盐水搅拌成稠稠的面糊,灶台大铁锅里倒半锅棉籽油。妹妹小,帮不上什么忙,安静地陪父亲坐在厨房的门槛上,父亲悠闲地抽着常年挂在腰间的旱烟袋。我和哥哥帮母亲烧锅,灶堂里的火苗时不时地蹿出来,烤的我们的脸红彤彤的。当油烟的清香钻进我们鼻孔的时候,母亲左手抓起面糊轻轻一攥,从她的拇指和食指中间就挤出一个圆圆的包,右手食指一勾,往油锅里一放。母亲的动作非常娴熟,不大一会儿,油锅里就漂满了圆圆的丸子,它们在锅里翻滚着,就像池塘里跳跃的鱼儿。又过了不大一会儿,母亲用铁笊篱往锅里舀了两下,又在锅沿上垫了垫,手一翻,黄澄澄的丸子就滚落在早就准备好的筐头里。
这时候,我喉咙里满是口水,早就按捺不住。刚刚伸出一半的手,就被母亲轻轻地挡了回来。“热,烫着,一会儿有你们吃的。”等到过完油,已近吃晌午饭的时间,母亲用过油锅熬了一锅白菜汤,一人一大碗,中间摆了四个盘子,分别盛满炸好的丸子、藕棒、面鱼、焦叶子。这是全家人一年来吃的最丰盛的一顿饭。
小时候的农村,过年没有电视看,更没有春晚可值得熬夜,即使鞭炮也要节省着放。大年三十的年夜饭,也简单地只有用过油渣、地瓜粉条、白菜调馅包成的扁食。吃过扁食后,妹妹便去睡了,我和哥哥赖着没去睡,心里还惦记着母亲的奖赏。母亲收拾洗刷完碗筷后,从她睡觉的床头木柜里拿出一个兰花布包,打开后,从里面拿出三个五分的硬币,两个给了我和哥哥,“睡去吧,明天还得早起抢财呢。”另一枚放进妹妹新做的褂子布袋里。这是母亲给我们的压岁钱。
屋里还黝黑黝黑,我和哥哥就被院子里的鞭炮声惊醒。我和哥哥胡乱穿上衣服跑出门外,看到父亲已放完了鞭炮。父亲见我们起来,便笑了笑说:“我觉得起的够早的了,还是没抢到第一,我放鞭时,外面已有放的了。”在我们这里有个习俗,年初一起早抢财运。母亲见我们都起来了,就招呼我们吃扁食。吃过扁食后,就到了拜年的时间,这也是当时农村过年最热闹的时刻。
同族的男人们邀在一起,你一群,我一群,年龄大的、辈分长的在前面领着,年纪轻的、辈分免的在中间,小孩们跟在最后面,到一些街坊辈分较高的族人或者高寿的老人家去拜年。前面领头的一边说着一些拜年的话,一边虔诚地向族长、寿星磕头行礼,后面的也跟样学样,孩子们则嘻嘻哈哈地跟着凑热闹。这时候,我们看到的是欢乐,是和谐,是幸福,是亲情,即使平日里邻里相处有点小摩擦,也在这节日的氛围里冰雪消融了。
岁月如梭,几十年弹指一挥间。现如今熬夜看春晚、微信拜年为过年注入了新的元素,但我再也找不到“三祭灶、四扫屋、五蒸馍馍、六杀猪、七赶集、八过油、九包饺子、十磕头”的那种年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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