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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间文学」陶成桥 朱卫华 ‖ 嘉祥隋佛造像碑碑文翻译及分析

来源:本站    作者:陶成桥 朱卫华    时间:2025-11-19      分享到:


摘要:本文以1984年出土于山东嘉祥的隋开皇三年佛造像碑为研究对象,先对碑文进行白话文翻译,再结合碑体形制、现存状况等基础信息,从历史、艺术、文化及书法四个维度展开分析,尤其通过与同期造像碑的对比,全面揭示该碑在隋代佛教文化、雕塑艺术及书法演变中的独特价值,同时厘清其从国家一级文物调整为二级文物的背景。

一、碑体概况与碑文翻译

 (一)碑体基本信息

隋开皇三年佛造像碑于1984年在山东省嘉祥县瞳里镇高庙村佛司遗址出土,现存于武氏祠西长廊。该碑通高177厘米,宽67.5厘米,厚19厘米,整体呈圆首形制,两面均雕刻双龙纹样,装饰庄重典雅。其中,碑阳以高浮雕技法刻画佛立像、飞天、瑞兽等形象,题材丰富且层次分明;碑阴额部镌刻纪年“大隋开皇三年十一月丙申朔廿八日”,正文共13行,每行20字,总计260字,内容可分为“赞佛法之玄妙”“颂佛法之功德”“述立碑者之身份与心志”“明立碑之目的”四部分;碑的两侧则镌刻了参与捐刻佛造像碑的佛教信徒、信士姓名,反映出当时民间佛教信仰的群体特征。此碑最初按国家一级文物标准保护,遗憾的是因碑阳存在残损,2023年12月经山东省文物局组织专家鉴定,确定为国家二级存世石刻文物。

(二)隋碑碑文

碑阴额文:大隋开皇三年十一月丙申朔廿八日:

 夫寔难量地厚薄之势,难寻持杓饮海深波之元靡,究敬八相五奇拉明三有妙,有无形无相王宫,七十不步乐如去八会高山,无说如说员满法界,湛然常窥真断,应物于镜,像道树降魔之能,拓摩服鳥之力,救汾池之神威,摄姜龙淤灵钵,六师摧蜂,群仙归德,四到改迷,十经解缚,九惚崩,淪魔军突伏,建涅槃之大成,济四生于火宅,既沉零舟津梁,苦海转三轮于鹿野,说常乐于霍林,其中陶石成金,驽变到化,清畧彼听数越尘沙者哉,如薜王等卅余人,虽邢女像应无实报,妙胤龙颜之有,承华日角之孙,他人之心躬日月,而以斯人之用心,徽零不改月採消气善始令终减各,今珎敬用金石,仰轨前容之象,金菌肭曜佛,飞蛾投荧,轮迥井噶果,杨普光目嘱零颜,其辞曰。 

(三)碑文翻译

   1. 碑阴额文:大隋开皇三年十一月丙申朔廿八日(即隋朝开皇三年十一月初一为丙申日,此碑刻于当月二十八日)。

2. 碑文正文:实在难以测量大地厚薄的态势,也难以探寻用勺子舀取海水时,那深海波涛的源头。(人们)虔诚敬奉佛之八相、五奇,明晰“三界”的玄妙。(佛之境界)有无形无相的王宫,纵使行七十步也无法抵达,其喜乐如同消逝的八会高山般缥缈。(佛法)无需言说却仿佛已道尽一切,圆满覆盖整个法界。(修行者)能清澈地窥见真理本质,应对万物时如镜子映照般通透。佛拥有在道树下降伏妖魔的能力,具备折服鸟兽的力量,有拯救汾池危难的神威,能以灵钵收服蛟龙。(佛法)击败外道六师,众仙皆归服其德行;让四方迷途之人醒悟,凭十部佛经解除众生束缚;破除九种迷惑,使魔军瞬间溃败。(佛法)建立涅槃的宏大功业,将“四生”从苦难的“火宅”中拯救;既已沉下渡人的舟船,便化作苦海之中的渡桥。(佛)在鹿野苑转动“三乘”法轮,在霍林宣讲“常乐我净”的涅槃境界。其中的玄妙,如同将石头陶冶成黄金,将愚钝之人转化为聪慧之士;即便简略听闻佛法,所得益处也远超尘沙之数。像薛王等三十余人,虽其外在形象未必能得实际福报,但他们是拥有“龙颜”之相的贤良后裔,是承继“日角”贵相的子孙。他人之心虽如日月般光明,而这些人用心更为虔诚,美好的品德从未改变,即便月光暂隐,其气韵仍长存,始终保持善始善终。如今(众人)恭敬地以金石为材,效仿前人造像的范式。金色的菌芝闪耀佛之光辉,(信徒追随佛法)如同飞蛾扑向荧光;(愿这善举)在轮回中结出善果,宣扬普照之光,瞻仰佛之容颜。其碑阳颂词如上。

 二、隋碑多维度分析

(一)历史价值

    该碑刻于隋开皇三年(583年),属隋代立国初期的佛教文物,距离隋朝统一全国(589年)仅6年,是早期隋代佛教在鲁西南地区传播的直接实物见证。碑阴正文“薛王等卅余人”的立碑者记载,结合“龙颜”“日角”对其出身的描述,可推测立碑群体包含地方士族或权贵后裔,为研究隋初地方社会阶层结构、佛教信徒构成及士族与佛教的关联提供了关键线索,填补了鲁西南地区隋代早期佛教社会史研究的部分空白。同时,碑两侧的信徒名录,直观反映出当时民间佛教信仰的普及程度,是研究隋代基层宗教活动的重要素材。

 (二)艺术价值

   1. 雕刻技法:该碑融合高浮雕、线刻等多种技法,碑阳佛立像、飞天、瑞兽以高浮雕为主,佛像衣纹线条深劲流畅,飞天飘带的动态感通过分层浮雕呈现,立体感极强;瑞兽造型的肌肉纹理则以细线条刻划,细节精致。对比同期河北曲阳“邴法敬造像碑”(开皇五年),后者佛龛装饰更繁复,但嘉祥碑在人物动态与神情的刻画上更显生动,如飞天面部的柔和神态,体现出隋代工匠对“神形兼备”的追求。

2. 造型风格:碑中造像兼具北朝的庄重雄浑与南朝的灵动细腻——佛像身躯仍带北朝的挺拔感,但衣袂褶皱的曲线更显柔和;飞天的姿态突破北朝的规整,飘带的缠绕更具动感,呈现出“南北融合、向唐过渡”的典型特征。与河南“李舍隽夫妻造像碑”(开皇七年)相比,二者均有“弱化宗教威严、增强人文气息”的倾向,但嘉祥碑的瑞兽造型更显本土化,少了外来艺术的生硬感,贴合鲁西南地区的审美传统。

(三)文化价值

   碑文以“赞佛法、述心志”为核心,既体现了隋代佛教“救世渡人”的核心教义,也反映了地方信徒“以金石载信仰”的文化心理,是隋初“国家崇佛、民间响应”宗教氛围的缩影——隋文帝杨坚在位期间大力扶持佛教,该碑的建造正是民间对国家宗教政策的直接回应。同时,作为嘉祥石雕的早期代表,该碑承接了当地汉画像石“以石为媒、以刻叙事”的传统,其“文字(碑文)+图像(造像)”结合的形式,为后世嘉祥佛教石雕奠定了“图文互证”的创作范式,与嘉祥“汉画像石之乡”的文化基因一脉相承。

(四)书法价值

    1. 书法风格特征:碑阴碑文与额文均为楷书,整体风格端庄规整,兼具“隋楷尚法”与“隶意残留”的过渡特征。笔画上,横画起笔多带方笔,收笔略顿,保留北朝楷书的刚劲;竖画挺拔,撇捺舒展,已有唐代楷书的舒展气象;结构上,字形方正匀称,重心平稳,如“寔”“靡”“究”等字,笔画排布紧凑却不拥挤,体现出隋代楷书“渐趋规范、尚未极致”的典型特点。

2. 与同期造像碑书法对比:

    对比“邴法敬造像碑”(开皇五年):后者楷书更显瘦硬,笔画粗细差异小,隶意更淡,趋近于后世“欧体”的险峻;而嘉祥碑楷书笔画更显浑厚,横细竖粗的对比更明显,隶意(如部分字的波磔)残留更多,风格更偏向“颜体”的宽博,二者分别代表了隋代楷书“尚瘦硬”与“尚浑厚”的两种倾向。

对比“李舍隽夫妻造像碑”(开皇七年):后者书法更追求工整,字形大小统一,笔画严谨度更高,已接近唐代“馆阁体”的雏形;嘉祥碑则更具“书写性”,部分字(如“薜”“胤”)的笔画略带随意感,少了刻意雕琢的痕迹,更能体现隋初民间楷书“规范与灵动并存”的真实状态。

    3. 书法史意义:该碑书法是研究“隶楷过渡”到“成熟楷书”的重要实例——其既摆脱了北朝楷书的潦草,又未形成唐代楷书的极致法度,恰好填补了隋代早期楷书风格演变的实物空白,证明隋初楷书已呈现“地域分化、多元发展”的态势,为唐代楷书“法度确立”提供了前期实践基础。

 三、结语

    嘉祥隋开皇三年佛造像碑作为隋初佛教复兴的重要实物遗存,存世极少。其独特地位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首先,它是隋初佛教重建期的稀缺遗存,填补了开皇初年佛教造像实物的断层;其次,它是北周至隋代碑刻风格转型的过渡样本,展现了隋代书法艺术演变的关键环节;最后,它是 早隋山东佛教圈区域联动的关键坐标,反映了隋初佛教艺术的地域交流。

   这种"时间稀缺性+过渡性+地域衔接性"的复合价值,使其在隋代 名碑中占据了不可替代的独特位置,即便因残损降为二级文物,其历史与艺术研究价值仍不输其他隋代一级名碑。嘉祥佛造像碑不仅是研究隋代佛教艺术和书法史的重要资料,也是研究隋初社会历史和宗教信仰的珍贵文物,对于理解中国古代佛教艺术的演变和隋代社会文化的发展具有重要意义。

    在未来的研究中,我们应当更加重视嘉祥佛造像碑的价值,通过多学科、多角度的研究,深入挖掘其蕴含的历史文化信息,为隋代历史和文化研究提供更多的实物证据和理论思考。同时,也应当加强对这一珍贵文物的保护和展示,让更多的人能够欣赏和了解这一隋代艺术的瑰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