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翟士峰 ‖ 品读《长安的荔枝》
读马伯庸的《长安的荔枝》,初时只当是一段借古讽今的职场故事,合上书页才惊觉,那枚从岭南运往长安的新鲜荔枝,沉甸甸压着的,是千万普通人在时代洪流里的挣扎与微光。
故事的主角李善德,本是长安市舶司里一个不起眼的九品小官,一辈子只求“老婆孩子热炕头”,却因一道突如其来的圣旨,成了“荔枝使”——要在六月初一前,将岭南的新鲜荔枝送到长安贵妃面前。“荔枝三日变味,五日变质”,在没有冷链、没有高铁的唐代,这简直是一道必死的命令。初接圣旨时,李善德的绝望像岭南的暴雨,浇透了他的仕途与生活,他在纸上反复推敲运输路线,算到最后只写下“无解”二字,甚至想过一死了之。可看着家中等待他的妻子,看着刚买的小院里未开的牡丹,他又咬着牙站起来:“就算是失败,我也想知道,自己倒在距离终点多远的地方。”
这便是最打动人的地方:李善德从不是什么英雄,他只是个想保住小家的普通人。为了完成任务,他亲自跑到岭南,顶着烈日在荔枝园里试验保鲜之法,把自己晒得黝黑,手上磨出了厚茧;他尝试盐渍、隔水、蜡封,看着一筐筐荔枝腐烂变质,心疼得像割肉——那不仅是贵妃的贡品,更是果农们一年的生计。后来他终于找到“荔枝三日鲜”的办法,却也看清了这背后的代价:为了让荔枝准时抵达,沿途驿站的马匹累倒了一批又一批,村民们被征调去运送荔枝,田地荒芜,家破人亡。一枚荔枝到了长安,沿途要耗掉数十匹马、上百人的劳力,要让无数家庭流离失所。 这时的李善德,早已不是最初那个只想着“完成任务保命”的小官。他站在长安的宫门外,手里捧着新鲜的荔枝,心里却装着岭南果农的哭声、驿站差役的汗水。当同僚们忙着讨好贵妃、邀功请赏时,他却在朝堂上直言进谏,把运输荔枝的真实代价一一说出,哪怕明知会得罪权贵,会丢掉乌纱帽。最终,他被贬到岭南,却也落得个心安——他没能改变时代,却守住了自己的良心。
读完这个故事,我总忍不住想起身边的人:那些为了赶项目熬夜加班的同事,那些为了给孩子凑学费四处奔波的父母,那些在平凡岗位上日复一日坚守的人,我们不都是“李善德”吗?我们或许也会遇到“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会在压力面前崩溃,会为了生计妥协,但心里总有一份不肯放弃的坚持——可能是对家人的责任,可能是对自我的坚守。就像李善德,他没能改变“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的皇权逻辑,却用自己的选择证明:哪怕身处底层,哪怕力量微小,也能守住心里的道底线。
马伯庸的笔,从来都善于在历史的缝隙里写小人物的故事。这枚荔枝,既是杨贵妃口中的珍馐,也是压在普通人身上的重担;既是皇权的象征,也是小人物反抗与坚守的见证。李善德的结局不算圆满,他被贬岭南,远离了长安的繁华,却在那里重新种起了荔枝树,看着果实挂满枝头,过起了安稳的生活。或许,这就是普通人最好的归宿:认清生活的残酷后,依然选择热爱生活;经历过挣扎与妥协后,依然守住心里的微光。
合上书,仿佛还能看到岭南的荔枝园里,李善德弯着腰查看果实的身影,听到长安街头,人们议论“荔枝到了”时的惊叹。那枚穿越千里的荔枝,早已不是简单的水果,它成了一面镜子,照出了时代的荒唐,也照出了小人物的光芒。而我们每个人,也都在自己的“荔枝任务”里,努力活着,认真坚守着,活成了自己生命里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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