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虽然与郭恒生为同年入伍兖州籍战友，同属广州军区空七军雷达地勤部队，坐的同一列绿皮火车，一路颠簸到达南疆边陲，由此开始一段军旅岁月，但所属新兵连不同，更由于长达五年服役期中，我一次也没有到过郭恒生服役广西宁明场站，因此直到退伍后机缘巧合才得以相遇。

那是上个世纪1989年春天，坐落兖州文化馆东侧，题为“绿洲书屋”开张不久，因为边缘人的角色，也是从部队退伍辗转两所中学代课后兜兜转转自谋的第一份职业。

清晰如昨，那是一个上午，大约十一半多的样子，张瑞祥战友领着恒生，从当时实验小学胡同北面，来到我坐北朝南铁皮书屋前，接着就将恒生介绍认识。只见站在面前的恒生，中等的个子，瘦小的身材，刀削的面庞，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仿佛会说话，漆黑的眉毛，像湖边垂柳杨柳依依，整个人显得十分精神。

俗话说“人靠衣裳马靠鞍”，那时恒生着装应该比较前卫，上身穿时尚马甲，下身着上宽下窄马裤，服装与精神融为一体珠联璧合相互照亮显得亢奋，隐约感知来自生命的激情。

这种激情体现在生活中的细节，言谈举止举手投足莫不如此，尤其在骑自行车时表现尤为明显，也即是说不仅在用手脚操纵，而是用全身力量参与互动：前倾后仰左右晃动风驰电挚虎虎生风时不我待任重道远节奏明快，仿佛赴未知约会。

瑞祥那时没有调入兖州广电局，还在兖州肉联厂从事宣传工作，而恒生退伍后分配到兖州直属粮库，从事职工食堂管理工作。值得一提的是兖州肉联厂兖州直属粮库当时同属炙手可热地市级驻兖单位。

瑞祥恒生两位战友，那天正好到“济宁驻兖工委”开会，会议结束后瑞祥想起近在咫尺的我穿针引线，从此与恒生开始长达三十多年交往，一见如故相见恨晚惺惺相惜保持深厚战友情谊。

那时恒生酷爱文学，尤其热衷诗歌创作，一首首激情迸发脍炙人口朦胧诗作见诸报端，爱情为人类永恒话题，对于诗人也是永恒题材，因为时代原因，恒生也偏重爱情题材创作。

其实恒生在部队时就已开始创作，也早于我一年参加空七军通讯员报道培训班，并早早在《空军报》发表作品，后来看到我珍藏空七军通讯员培训班合影，发现有心仪一位女兵如获至宝爱不释手，我顺水推舟毫不犹豫赠予留作纪念。

有一段时间除了在铁皮书屋打地铺睡个囫囵觉之外，大都在书屋打烊后，骑着自行车到恒生那间单身宿舍借宿，得以零距离观察恒生创作，恒生通常或聚精会神阅读还带着墨香的《诗刊》《诗歌报》《星星诗刊》《黄河诗报》等诗歌刊物；或就一首诗歌中一个诗句一个意向冥思苦想字斟句酌反复推敲；或有如神助灵感来袭异常兴奋激情难抑奋笔疾书挑灯夜战一挥而就，看着一行行跳动的文字，犹如抱着呱呱落地的孩子喜不自禁欣喜若狂……

有一次创作完成一首诗歌作品后，尽管与我一道反刍咀嚼其中妙处，但仍然拿捏不准没有把握，为了验证这首得意之作成色，不顾夜色已晚人困马乏，不假思索骑着自行车特地到商业局骊山招待所两位诗友那里求证，在得到两位诗友认可后，连忙骑着自行车急速回来，共同分享这种妙手偶得浑然天成的喜悦。

天道酬勤，厚积薄发。恒生诗歌创作颇丰硕果累累，经常在《兖州报》《诗刊》《诗神》《黄河诗报》《星星诗刊》等国家级报刊发表作品，曾获得《芒种》《屈原杯》诗歌作品大赛三等奖，诗作被选入多种诗歌版本，属于省内小有名气青年诗人，拥有一大批拥趸，我曾亲眼目睹慕名拜访诗社成员文学爱好者，在那个属于诗歌的春天，颇有宗教徒朝圣者的意味。

恒生也是第一批结集出版诗歌作品青年诗人，处女诗歌集《梦你在天涯》出版后广为流传，颇受诗歌爱好者青睐，因为诗歌成就使然，经常作为特邀嘉宾受邀到包括曲阜师范大学、兖州师范、兖州一中、兖州农机校、兖州实验高中等大中专院校文学社团开办诗歌讲座分享创作体会，结合创作现身说法，讲授内容深入浅出通俗易懂声情并茂活灵活现栩栩如生间或手舞足蹈，因此颇接地气效果良好，广受青年学子诗歌爱好者欢迎，讲课结束后爱屋及乌慕名求购《梦你在天涯》签名留念者排起长队，恒生感同身受深知创作不易，总是热情周到有求必应满足粉丝需要。

恒生在追求诗歌艺术过程中，结识包括孔孚、桑恒昌、曹宇翔、谷辅林、王黎明等一大批诗人诗评家，经常受邀参加省内外诗歌研讨会，为促进诗歌创作贡献绵薄之力。

恒生可贵之处还在于用生命感知这个鲜活生动的世界，因而有着与自身匹配的认知，在观察事物时从人性出发，运用平民视角，站在生存角度审视，因此有着与众不同而又贴近现实的解读。从这种层面意义上，实事求是地说也是这个时代为数不多的清醒者，更是一位感性理性理想现实兼而有之的践行者，这种难能可贵的品质，体现在既有理想主义色彩迷恋诗歌创作形而上的一面；同时立足现实地平线上为稻粱谋从事报告文学创作，这样显得整个人一点也不呆板迂腐掉书袋，而是理性客观务实接地气。

现在看来恒生应该也是乘改革开放之风为企业家奋笔疾书的第一代报告文学作家，那时通常都是利用节假日放弃休息时间，骑着自行车深入企业现场采访，采访回来后依据笔录进行深度创作，报告文学完成后或邮寄或坐火车送往《东方商人》《东方企业家》和其它报告文学期刊发表。

《东方商人》《东方企业家》《百花文艺出版社》隶属天津作家协会，在合作过程中恒生得以结识包括蒋子龙、冯骥才、张贤亮等国内知名作家，比如张贤亮长篇小说《生死疲劳》在由《百花文艺出版社》出版召开作品研讨会时，恒生有幸参加，及至后来坐在一起参加宴会，得以近距离与张贤亮交流创作体会，这对酷爱文学的恒生来说机会难得受益匪浅。

值得一提的是，恒生报告文学走差异化路子，力求与众多“歌德派”区别开来，因此不同于那些创业事迹津津乐道大写特写林林总总荣誉职称堆砌罗列，而是力图走进企业家内心世界，讲述创业过程风风雨雨一路走来酸甜苦辣不为人知的故事，将一个个叱咤风云企业家，还原为有血有肉真实亲切的普通人，而不是辉煌耀眼呼风唤雨企业翘楚商业大佬儒商之类。

热爱最好的老师和人生最大动力，恒生那时状态可以用乐此不疲乐在其中“累并快乐着”、“满负荷工作法”形容，仿佛上足发条滴答作响周而复始的钟表，身上有用不完的劲而又注重时间管理，在这种按部就班忙而不乱挥洒青春释放潜能的同时，也在过程中体验人生充实，诗歌报告文学人生翅膀并驾齐驱两翼齐飞如鱼得水风生水起，这个时期应该为恒生人生起跑冲刺期。

如果沿着这条路走下去，当然会有着相对不错可以预见的未来，但未必不体现为一种已知，恒生在内心深处并不安于这种没有悬念四平八稳的既定待定，像众多依附体制温床上的寄生虫，作茧自缚画地为牢甚或闲得蛋疼五脊六兽为一颗花生米撕破脸皮打得头破血流，在一种内讧内耗消耗无谓消损生命。

恒生显然有着更高要求，就那时处境而言，诗人从事职工食堂管理，“高射炮打蚊子”、“专业不对口”毋容置疑，可以说纯属不得己而为之，恒生显然并不喜欢那个岗位，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甚至可以说无时无刻不在渴望外面的世界心猿意马想入非非脚踩两只船人在曹营心在汉。因为与阳光空气和水雨露均沾春风化雨润物无声阳光普照撒向人间都是爱须臾不可分离相比，内心还是更加渴望生产精神上的“粮食”，放飞自我的同时，给人们送去心灵的慰藉，这种价值意义才是内心挚爱，并油然而生灯蛾扑火执迷不悔的情结。

二

人生诚然“过五关斩六将”、“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但也不乏“滑铁卢”、“走麦城”、“穿小鞋”、“鞋子的沙子”，年轻成长意味代价，用时下流行的说法，人生都是单行道，每时每刻都是现场直播绝无重播机会，所以磕磕绊绊摔跤跌倒鼻青脸肿在所难免，这也是命运的礼遇馈赠。

那时兖州商业局门口赫然悬挂着“《市场导报》驻济宁工作站”牌子，这让恒生心旌摇荡怦然心动，在实地探访与驻站负责人接触一番后，遂产生加盟愿望并如愿以偿，但当进入几天后凭着第六感觉和眼见为实，发现远不是那么回事，与自己想象大不一样，遂产生强烈反差，就像公章也意味着法律责任和理应承担的风险就像置于巨大黑洞显然不想坠入其中，于是及时止损适时退出，事实证明判断没错，后来那个站长就因为“假支票”小儿科低级失误自摆乌龙请君入瓮东窗事发，恒生躲过一劫心有余悸。

就当时与原单位而言可想而知，当初萌生去意哭着闹着要走，这时陪着笑脸好话说尽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急着打道回府，这之于昔日领导来说，这个弯转的总是有些快和大，于是不得不表现出某种姿态，以显示这里可不是农贸市场客家旅店来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相反国家粮食储备库作为事业单位，可是炙手可热的香饽饽，否则也就显得领导威严荡然无存，拿“库头”不当干部怎么行呢？恒生只得破费请客，给足领导面子好有个台阶下，如此这番又回到那个刚离开没几天的国家直属粮食储备库。

记得那天晚上恒生喝得有点多了，好在可以骑着自行车飞一般地来到书屋前，接着我搀扶着来到文化馆传达室床上躺下，好在内心清醒人醉心不醉，足足睡了一觉后，补充能量，喝下那碗带着温度的面条，如释重负，感叹家的味道。

三

应该说再度回到单位的恒生，人虽然在这里，但心却早已飞到远方它处，也即是说未曾一刻泯灭理想，为此等待属于自己的召唤，为了实现新闻记者梦充电续航，恒生接着参加成人高考，被中国人民大学新闻专业录取，到省城济南专心攻读完成学业，接着调入山东省共青团委《山东青年报》，后调入山东省宣传部《理论学习》两家报刊工作。

这时的恒生像即将干涸的鱼儿重回大海，他乡没有故乡的月亮，独在异乡为异客，省城不相信眼泪，媒体也是竞争惨烈吃青春饭的行业，在省城媒体闯荡的日子工作压力可想而知，不敢懈怠惟有努力，不断挖掘释放潜能，从而适应更加残酷的竞争。

“他乡遇故知”，何尝不是人生“四喜”之一，紧随其后到省城媒体闯荡的我听刘皓讲述，一个偶然机会兖州走出来的郭恒生、王黎明、刘皓三位诗人不期而遇而又如约而至，同在不同媒体打拼的家乡人坐在一起，自然有说不完的话，惟有举起酒杯在叮当作响中撞击梦想。

机遇垂青有准备的头脑，恒生坦言在省城两家媒体工作的二十年，应该说是人生的高光时刻，基本实现了自己的梦想，在常人看来美中不足的是，恒生本来有进入仕途到地县市从政的机会，但因为某种变故，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权衡利弊面对现实，恒生最终放弃了这一千载难逢梦寐以求求之不得的机会。

说声再见，就此一别，随着时间推移，曾经坐在一起的诗人有着各自不同选择，有的不堪媒体快节奏压力不忍舍弃原来拥有的一切打道回府；有的到南方媒体谋求更好的发展；有的继续在省城安营扎寨稳扎稳打；有的苦苦支撑寻找更加适合自己的媒体，期待命运的契合点。不管怎样应该说醒来的人绝难睡去，从家乡走出来的行者基本弃绝回乡的路，追逐梦想风雨无阻都在路上，对于他们的人生而言，有时的选择也是别无选择的抉择……

四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摔碎瑶琴凤尾寒，子期不在对谁弹”。迄今为止恒生收获的爱情，可谓“爱到不能爱”、“仅有爱情是不够的”、“爱情只有在想象中才天长地久”，殊为可惜的是二桩婚姻也都无疾而终戛然而止，只留下一个儿子作为爱情结晶，让人不由想起“风中的承诺”、“无言的结局”、“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这恐怕也是恒生将第一本诗集命名为《梦你在天涯》、将微信昵称命名“心在彼岸”根本原因吧？

恒生的爱情婚姻也足以说明所谓的永恒都是相对，包括爱情婚姻乃至任何事物在内，放置巨大时空都是微不足道乃至忽略不计，也一定有着这样那样的变化，这也是“人生不如意者十有八九”、“天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此事古难全”道理所在吧？

去年再见，恒生人过六十，应该说不再年轻，头上已有些许白发，脸庞略显沧桑，远不如年轻时那般踌躇满志志在必得，但依然有着一颗年轻的心，精气神仍在，激情生命中流淌，依然清癯瘦削，铅华洗尽时光雕刻，如果扮演鲁迅先生当不用化妆。恒生依然健谈，颇有时下脱口秀演员风采，乃至毫不逊色有过之而无不及，恐怕唯独缺少那份勇气推销自己。

纵观当下的恒生，颇有“过尽千帆皆不是”、“大浪淘沙始得金”、“黄山归来不看岳”、“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意味。所以人生的下半场“看庭前花开花落，宠辱不惊；望天空云卷云舒，去留无意”心平气和淡泊宁静拿得起放得下没有什么不可以。

近日与恒生小聚，得知第二部诗歌集即将出版，自传体长篇小说也在酝酿中，作为战友很为恒生战友高兴，记得球王贝利接受记者采访，被问到最精彩的进球是哪一个，贝利不假思索地回答：“下一个”；也记得著名作家路遥“人生从中午开始”的说法，作为战友惟愿恒生再出发，完成内心未竟的梦想，期待恒生的下一个“进球”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