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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东丽 | 苦楝花开

来源:本站    作者:刘东丽    时间:2024-01-12      分享到:


微雨,行走在市里的小河边,一转头却发现伸在碧绿河面上的树冠上,有深浅不同的紫隐隐透出,那些伸向河面的枝丫逶迤地伸展着,似乎是要用整个身子贴向河面,碧绿夹杂着淡紫泛白的花儿映照在碧绿的河面上,很像一位姿态万千的女子临河照影般得雅致,水面上微雨激起地涟漪,倒像是被这照影的姿态动了心魄似的,一圈一圈连绵不绝。 

世事总是难料,苦楝花开也赶上了冷雨,却在这冷雨里清新得动人心魄。丝丝缕缕的香气飘来,这熟悉的味道,让我想起我家厨房门口的那颗苦楝树。苦楝树栽下得时候它很小,我也很小,它离着厨房的墙根也就半米的距离。我不知道谁栽下的它,厨房门口可不是好地方,整天烟熏火燎的,地也显得比别的地方干燥,显然不怎么适应树木生长。 

我总记得我抱住她的树干转圈,主要是给忙碌不止烧锅做饭妈妈撒娇,说说话。它的树干很细小,正好我也小,我抱着它好像有依靠似的。旋转的时候会往上看,我能记得的时候都是它开花的时候。因为它的花很特别,粉的白中有紫,细细碎碎的,有股清香已经蔓延到院子里了。我喜欢开花的树,我觉得会开花的树都是快乐的树,快乐得开出花来,我抱着它的树干感受着树的快乐。 

小时候的我非常渴望得到妈妈的宠爱,可妈妈太忙了,也太累了,我想不起来妈妈的温柔有多少给我的,我只记得那棵在厨房门口艰难生长的苦楝树,因为我总是在厨房门口抱着它,希望给做饭忙碌的妈妈说说话,那种小孩子心里渴望的温柔是说不清道不明的。

记得有一次傍晚,妈妈从地里回来就赶着做饭,我家姊妹五个加上爸妈要有七口人吃饭。做饭也是需要好好对待才能把一家人吃饱,而我从下午就有点肚子疼,好容易盼着妈妈回来,想给妈妈说。 

妈妈从水缸里舀了水倒在水盆里洗手,急三忙四得拿毛巾擦手,然后一头扎进了厨房。我从院子里追到厨房,只见妈妈又跑出来舀了一勺水倒进锅里,拿着炊涑刷起锅来。我在妈妈身后说:“妈妈妈妈,我肚子疼。”妈妈这时已经把刷锅水倾到一个盆里,端出来,哗的一声泼在了苦楝树下,转头问我:“都哪儿疼?你怎么天天闹肚子疼?”她边说边快步去水缸舀水的,再到厨房倒在锅里,反复要倒好几次,我知道妈妈这是要烧汤。好容易等她坐下来烧火,:“妈妈,我肚子疼,难受。”:“知道了知道了,的等我做好饭再给你看去,你姐姐她们回来得吃饭。一边呆会去,这儿烟熏火燎地,忙得我这样,你就别添乱了!”我很委屈,肚子又疼,只得蹲在厨房门口的苦楝树下,刷锅水倒过去,地皮也就湿乎了一下,地还是很干。 

我抱住它的树干,希望树能给我力量,让我的肚子没那么痛。树冠上的花开的细碎,烂漫,清香阵阵,我若是这棵树就好了,会开花,也不会肚子疼,只会默默生长。肚子还是很疼,我妈已经开始炒菜了,炒菜的锅就在厨房口边,随着油的吱拉声,菜已经炒进锅里,不断的烟气水汽从门洞的上方飘出,苦楝花一下子好像进入了仙境一样,虽然看上去缥缈得美感,但我知道苦楝树一定会呛得慌,就像我会肚子疼一样。妈妈已经在炒锅面前烧火了,这是会儿空闲。我捂着肚子赶忙说:“妈妈,还是肚子疼,难受。”我妈看了我一眼不耐烦的说:“肚子疼肚子疼,再囔囔也是肚子疼,你囔囔啥?说了,做好饭领你看去,看不见我忙的脚不连地滴,那也得等我把饭做熟呀。”我眼泪汪汪的委屈着,我只是想要她关心关心我的感受,我只想撒撒娇,想要呵护而已,眼看就要落下泪来,倔强的我跑回屋,把肚子压在枕头上,这样肚子疼的就轻些。 

天渐渐的黑了,堂屋的灯已经亮了起来,姐姐们都回来了,大家都在桌子前开始吃饭了,爸爸也回来了,我不记得她们谁记起我来,问我去哪了?我妈:“四妮今天肚子疼,在床上压肚子呢?给她吃点什么药呢?”我妈看向我的父亲。我父亲就问:“她哪儿疼?是胃疼还是肚子疼?然后我就听见我妈喊我出去,让我父亲看看。父亲边按压肚子,别问我疼不,我的回答却是他按哪里都疼,我父亲说:“应该是胃疼,肚子可能也有点消化不良,吃点药吧?吃点阿托品,颠茄 B6,止疼止呕吐应该就可以。”我父亲以前是给人看病的,现在转到兽医上了,很多病理都是相通的,家里只有兽用的药品。阿托品喝一支针剂吧,见效快。我妈说:“给猪用的药,人能吃啊。”我父亲说:“怎么不能,又不是打针剂,而是喝,那些针水也都蒸馏剂,喝了一会就好了”。于是打开了一支针剂让我喝了下去。苦涩的针剂,喝下去不久,舌头就干的好像没水似的,喝再多的水也不解渴。我妈开始埋怨我爸,你让她吃那个药,那个药吃了舌头都会拉拉不动,难受得很。一说肚子疼就让吃那个药,我看你医术也就那么着了,不学习,抱着老一套。 

后果越来越严重,我不断的跑向厕所,明明尿撑的膀胱鼓鼓的,却一滴也解不下来。夜逐渐的深沉,我已经不能从厕所再出来了,只想蹲着,月亮已经升起来了,风温暖轻柔的刮过树梢,月亮上面有苦楝花影晃动,如此美妙的夜晚,对于我却是如此的难熬。看我如此难受,我妈有些慌乱起来,问我爸,这是什么情况?我爸忽然恍如大悟说:可能是阿托品中毒了,那一瓶针剂的剂量太大了,赶紧去卫生室。 

好在卫生室离我家只有一道街,妈妈拉着我出门,路高低不平,走的深一脚浅一脚的,我眼前一片黑暗,今天的夜为什么那么黑了呀?我给我妈说:我看不见东西,太黑了。走到卫生室,医生问清楚情况,还拿手电照了照我的眼睛对我妈说:药物中毒,瞳孔都变大了啊!怎么回事?阿托品剂量大了会出人命的!我这儿也没有解阿托品的药,要么马上去城里医院,就怕城里医院也不一定有。我妈着急的问:“还有什么办法?”医生马上说:“赶紧回去煮绿豆水,要多放绿豆,煮浓着点,不停的喝,一个劲的喝,直到排尿正常才行,这土方子应该管用,绿豆解毒。”我妈赶紧拉着我回去,家里没有绿豆,妈妈又打着手电去邻居家借绿豆,找了两三家,终于找来了绿豆。 

厨房橘黄色的灯亮着,我妈烧了一大锅绿豆水,烟气水汽又顺着门洞跑了出来,夜色中苦楝树不断的摇动,而我还是只能蹲在院子里等着救命的绿豆水。妈妈用两个大碗盛满了绿豆水,一个劲儿的让我喝,虽然肚子一直撑得难受,却不得不喝,一直喝到后半夜,总算可以排尿了,真是没想到绿豆会救了我的命。 

虽然这一夜对于我,特别的难捱,但却是有一个完整的妈妈属于我,她不像别的时候,属于我们家的田地,农活,鸡鸭羊狗,属于我其他的兄弟姐妹,她太忙了忙的没有时间和心情关照我,一个小女孩渴望妈妈的爱一直未得到满足,觉得自己是一个多余的人,也好像一个罪人,因为我,妈妈更忙了,受的罪更多了,我就像那棵苦楝树,长在了不该长的地方。

后来这棵苦楝树不知什么时候又没了,好像是院子里有了一棵更大的开花的梧桐树。那棵梧桐树长得迅猛粗大,很快就盖满了院子。也许是就是那个时候,苦楝树就被移走了或者砍伐了,我记忆的河中却没有它离去的情景,只有细小的它开着花,瘦小的我用手拽着枝干转圈的记忆。我在记忆里不断地翻找,我所拥有的只有它花开的情景,还有那些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