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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鲍海燕 ‖ 槐香寻味

来源:本站    作者:鲍海燕    时间:2024-06-06      分享到:


堤坝上,槐花盛开。


一种初夏的拥闹奔袭而来,淡淡的清香从树叶间散发出,从一串串一簇簇的槐花里弥漫开来。


当风裹挟着久违的花香,带来它的讯息,大人们便带上自制的长竿工具,寻它而去。槐树下,他们只需高高举起长竿,对准槐树枝干的关节处,钩紧一拧,一大枝带有槐花的枝杆就此落地,孩子们便一拥而上,槐花一串串地进入到预先准备好的家什里去了,性子急、大一点的孩子直接爬上了树,一时兴起,还会直接塞进嘴里一大把槐花,那滋味定是甜甜的,凉凉的。


这是乡间的孩子们,槐花季时的快乐场景,这画面透着纯朴的乡土气息以及泥土的厚重感,这种厚重感源于大地的滋养,源于槐花的滋养。


第一次吃槐花,还是上小学时,那年母亲的同事回老家,带回来一些槐花。看着眼前貌似一朵朵绢花般的“小蝴蝶”,很是喜欢,母亲说:“可以用它做槐花饼来吃。”我觉得很好奇,无限地猜想:那又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味道呢?


晚饭时间,循着香味,餐桌上就寻见一道槐花饼的美食,它身披金黄色的外衣,看上去很是诱发食欲,我试着小心地咬上一口,其外酥里嫩,嘴中生涎,四溢的香味扑鼻而来,在一旁的母亲,被我的吃相逗乐了,“烫,慢点吃。”我边舔着手,边回应着她。


这是我第一次吃槐花饼的情景,童年里的那味道留下了深刻的印记。


母亲见我喜欢吃槐花饼,利用周末时间,带上工具,去了郊外。晌午,母亲满载而归,她是个极利落的人。那个年代食油金贵,大多数人家都是用槐花做成“渣豆腐”吃,母亲用油和面烙来吃,算是很奢侈了,把它视为点心,恐不为过。


一天早上起床,我突然发现皮肤有些红色的小疙瘩,母亲闻声赶过来,”忍着点,别挠,抹点药就不痒了。”母亲在一旁边宽慰我,边给我涂着药膏。这时,我猛然发现母亲的手臂上有几道红红的划痕,“妈,你胳膊怎么了?很疼是吗?”我抓过她的手臂急切地问。“摘槐花不小心划着了,没事,妈皮厚,不疼。”边说边把一旁泪汪汪的我搂在怀里,我紧紧抱着她。后来,只要想起那划痕,那疼,直钻进了我的心底。


说也奇怪,在母亲的照料下,我几天后就恢复正常。原来,是吃槐花过敏了,母亲悬着心总算放了下来。


直到夏的风吹落槐花,那串串槐花变成坚硬槐角时,槐花饼也就吃不到了。那时,家里不像现在有冰箱,这样的季节一过,就只能等到第二年的春天。年少的我,每年一到冬天,就开始盼着春天快点儿来,当听到四野的小河水叮咚作响,身边的柳树开始吐绿,离槐树开花也就不远了。


物质匮乏的年代,把槐花焯水祛其微微生涩,进而做成美味的饼。母亲总能把苦涩的日子,过出甜味来,槐花饼就像是她,给予我的一份爱的馈赠。


多年后,一次要回家探亲,电话里,我把消息告诉母亲。显然她有些激动,聊天末了,母亲突然问:“想吃啥?我给你准备点。”她知道我工作忙,只能小住几日,生怕有什么我想吃的东西,会遗漏似的,还像以前我读高中住校那阵,只要我回家,她每次都这样问,一时间心里有些酸楚涌出。过去,这是我感受她温暖的时刻,母亲不知道,那种温暖的感觉,在孤独深夜思乡时,常会被想起。时节恰逢槐花盛开期,我不假思索脱口而出:“那就槐花饼吧。”在母亲面前,我撒着娇,电话那头有些迟疑,估计母亲会感到奇怪,我怎么会提到了槐花饼。


到家的时间,已临近傍晚,母亲不在家,父亲在家忙着家务,“知道你回来,想吃槐花饼,采槐花去了。”父亲解释说。“啊?她怎么当真了呀。”在母亲的意念里,儿女的所有要求都是最要紧的。


很快,我就找到了母亲,老远望着母亲,眼前的她,身体明显比先前发福略显笨拙,想想她也是花甲之年的人了。自从有了孩子,加之工作繁忙,我已有几年没回家看父母了。她坐在一块像是垫脚石的一块不算大的石块上,我不知道一个老人,她是怎样用力把槐枝钩下来的,那工具实在是太落伍了,我为自己的轻率而内疚。眼前,母亲正专心捋着槐花,完全没有注意到我,我不愿打破这静谧时刻,借着光线,仔细端详着她。岁月不饶人啊,母亲头发已花白过半,被汗水浸透的头发贴在了耳后,细细的皱纹已悄悄布满她的额头,经岁月沉淀后的脸庞,更加温存平静,手的动作明显迟缓,再没有当年那样的麻利。就是这双柔软的手,当我气馁时,曾经给予我鼓励和勇气,人生漫漫抚去我成长的青涩和迷茫;正是这双手,托举我走出了大山去远行。看着眼前的母亲,我自责的念头陡升:“回家的次数太少了。“眼眶不由潮湿,“妈……”喉咙哽咽,听我这么一喊,母亲抓着的槐枝瞬间弹了回去,“妈,我来。”我接过绑着铁钩的竿子,对准树节处,猛地钩起一根槐枝,随着一大槐枝落地,我顿感手指被什么刮了一下。“啊!疼死了。”母亲慌忙过来,用嘴吸着我阵疼的手指,我想起当年母亲被槐枝划伤时,说过的那句“妈皮厚,不疼”……


夕阳西下,田野披上了金色的光,归家的鸟雀在天空中飞翔,我搀扶着母亲走在了回家的路上。远离城市的渲染和忙碌,回家的乡间小路如此宁静与祥和,我的心更加柔软、幸福,仿佛有些恍惚。不正是走在这条路上,母亲背着儿时的我,有说有笑,伴着欢快铜铃般的笑声,我的幸福就那么定格在了余晖里。


那晚的槐花饼,吃得特别开心,它好似蕴藏着母亲的更多的味道。也是那晚,我意识到,自己并非仅仅怀念的是槐花饼的滋味,还有那无言的守候,淡淡的乡愁潜入心怀。


时值暮春浅夏,我和家人一起去了乡间民宿,在那里,我又遇见了槐花。如今的槐花有各种吃法,像槐花窝头,槐花炒蛋,甚至槐花饺子,生吃或熟吃,可谓五花八门。人们崇尚自然健康的饮食理念,我也曾在网上查询过它诸多的功效,这也是不起眼的它,能再次得到人们青睐的原因。我想起了母亲,想起吃槐花饼的那个夜晚,只是,即便唇齿间尚留有春的讯息,槐花饼依旧的香,却再无当年的那种心境,再无朴实乐融融的气氛,再也吃不出,小时候那种别样滋味来了。


凭栏望去,远处,那隐藏于绿茵中,一串串的槐花,犹如成千上万的风铃,曼妙生姿,多像是在帮我寻找儿时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