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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雪荷 ‖ 山里人家

来源:本站    作者:雪荷    时间:2024-06-14      分享到:


周末下午去最爱的山野露营,一路追着时间,去赶山野落日。四月的天气,微风不燥,阳光正好,初生的芽叶以崭新的颜色在微风里招摇。

乡间弯曲的小路,路两旁的大杨树已经形成了绿色甬道,车子就在里面穿行,路旁的地瓜田垄一行行,一排排地起伏不定。

黄红色的沙土沉默得一声不语反而更显得宽厚而有力量,接纳一切生命,又繁衍一切生命。而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又何尝不是这样呢?让我想起那次去莲青山下的露营,每次出去收获的不只是山野的美景,还有如土地一样质朴的人心,被那些真诚的善良所温暖和感动。

  那天明知道可能会有雨,但依然决定前去,因为只有在天空不断变幻的情况下,才能见到平常难以见到的景色。

果然,一路上风云在空中游走,天空的底子湛蓝透彻,远山青黛,夕阳焕发出长长的金色光羽,覆盖在水库,村庄,和游走在水库坝上的山羊身上,连我的背影都被勾勒得散发着光芒,这个时候最能感受到天地浑厚宽广地爱抚。

当最后一束光被收起的时候,风也狂了起来,好像风婆放开了口袋,一时间树叶哗哗作响,飞沙走石,眼看着天也将黑起来。从来不知道山区的风是这样的狂野,得赶紧找露营的地方。

来到小林庄的西头,唯一可以停车的地方,停车的对过有个小梯田的小树林。树是家槐树,不高,夏天的时候是开槐花结槐米的。以前这树下应该养过牛,脚下有一层发酵的干草,光线比较暗,味道也不太好闻,但眼看雨要来,这儿也就凑合了。

当我准备从车上往下搬露营的东西时,一个显得有些呆滞的老大爷背着一捆柴禾在路边过,步履蹒跚,看模样应该是脑血栓后遗症,身子往一边歪斜,风吹的他的柴禾在他身上像凌乱的白发一样不断摆动,他怔怔地看着我突然开口说:“你们干什么?是干么的?”我大声地给他说:“大爷,我们准备在树底下露营,住在这儿。”大爷好像不明白还是怔怔地望着我,我边比划边又重复了一遍。他好像明白了对我说:“住这儿”?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犹犹豫豫地接着说:“那不管,那儿就能住了?要下雨,你上俺家来吧?”我对大爷摆了摆手说:“不用不用,我们有帐篷”。大爷不安心地一步一回头地走到路对过的院子里去了。

我们正往下搬东西,那个敞开的院子西侧内院里出来一个人,弯着腰扶着个四腿木凳一步一挪地往外走。此时天色阴沉,风也很大,出来的人很瘦又是扶着凳子的状态,花白头发在风里凌乱地拂动,风再大一点我都怕她被吹走,她眼睛往这边看着,眼神在寻找,当我看向她的时候,她笑着大声地对我喊:“她姐,快下雨了,那儿不能住,赶快家里来!俺家这个屋是新买的,你们住这里不行?你看这天,可不能在外边住。”我很怕给人家带来麻烦,还怕惹出什么世俗的事情连忙摆手,说有帐篷没事的。老太太又扶着板凳往前走了两步说:“要下雨了,你们还是住到家里来,老头子生病生得呆了,回家就给我说,我说赶紧喊他们家里来住,那树林里就能住人了?马上要下雨,在外的人不容易,有个房顶总比露天强。”这时风一股股地转着圈得刮,有零星的雨滴落下来,我看了看身旁的兵峰哥,对了一下眼神,觉得老太太说得也是。这山里的天气和平地不一样,风都很霸道,天上的云也是一滚滚地奔走,让人感到害怕:“她姐,你麻利滴过来,你看看俺这屋干净,买了还没用呢,您几个人?这里面有两张床,我让老头收拾收拾,可别在外边,俺这房子清闲着,住住咋着来?”她朝我招着手,脸上洋溢着亲切的笑容,瘦骨嶙峋的手臂青筋突起着。我连忙答应下来,喊着兵峰哥,空山哥上这个外院里来。

这个外院是紧靠路边,往南大约六七米长的一块空地。靠南边一件铁皮简易房,是成品的简易房,自带地板,直接凳在地上就是一间现成的房子。这次来山里,见到了好几家都买的这种房子,不需要盖房,直接放在地基上就可以,省钱省事。屋子的东边放了几块大石头,一看就是平常可以坐,可以聊天的地方。屋子南边直接就是院坝,下去一层就是田地,老太太的主院在西面,一个四四方方的院子,北边堂屋,东边是厨房,西边是鸡舍,南面是敞口的,直对着莲青山,院坝下面就是田地,一派山村农户景色。

老太太回头喊:“老头子赶紧拿钥匙,开开房门,拿扫帚来,收拾收拾。”她转过脸来有些嗔怪地对我说:“老头子生病生得也憨了,什么都得支撩,整天呆呆瓜瓜滴。”老太太虽然干瘦,头发凌乱,但眼睛却是亮闪闪的,有着活泼的眼神。我问老太太,腿怎么回事?以前记得在路边见到过她,腿并没有问题。她告诉我,上年老头子脑梗住院去了,她在家干活摔了一跤,把骨盆摔骨折了,在这边诊所打了几天针,就躺在家修养了,这都好几个月了,也只能扶着凳子走走,在农村也没有什么条件,只能慢慢的熬时间让它慢慢好。这事感觉很奇怪,骨折了打吊瓶,不用住院打石膏的吗?

这时老大爷拖沓拖沓拉着半截身子拿来扫帚,老大爷虽然反应迟钝但对老太太的话很顺从,好像不过脑子一般听话。房门打开了,里面确实有两张板床,床上放着一些杂物和小袋粮食。

此时屋外狂风大作,不时有闪电划过漆黑的夜空,痴迷摄影的空山哥已经跑出屋外,找好位置,在狂风和零星的雨点中支好三脚架,观察着雷雨下的村庄,山峦,水库。这个村西是一个小高点,这些都可以尽收眼底。很快不断的有闪电在山峦上空闪耀,如银蛇,似利剑,各种形态,我们几个不断的用手机,相机,拍摄,想把此时的天地雷霆收在相机里。黑漆漆的天幕上,仍然能看得见滚滚的黑云快速向西北方向奔走,此时小虫子都不叫了,好像被吓到了,一阵歪风刮过,沙子拂面,好像有人推着走似的,我吓得赶紧跑回屋去。

此时老太太已经让老大爷给我们提了一壶开水放屋里,并指挥着蹒跚的老大爷给我们搬来了几个板凳 。

老太太坐在门口的板凳笑眯眯地对我说:“老头子得病得憨了,看见你们在那儿快下雨了都不知道让到家里来。出门在外不容易,俺也没别的,别嫌俺脏就行了。她姐,你们吃饭了吗?没吃饭我给你们做点饭,烧个汤,在外边不容易。”

我连忙说,都带着呢,吃的喝的全有,我看着老太太不相信,一会拿出个甜瓜来,一会拿出各种面食来,还拿出小帐篷灯,老太太看得目瞪口呆,坐在凳子上笑得头一起一伏得像个小孩子并嘴里叨叨着:“哎呦,天哟,什么都有也。”老太太笑的时候耳朵上的耳环不断晃动,她的耳环是个小圆圈,圆圈上有几个小滚珠不断晃动,已经黑乎乎脱漆了看着不像老太太的东西,倒像小孩子玩的首饰。

我指着问她:“你的耳环怪好玩的,谁给你买的啊”?老太太摇晃着脑袋自豪地说:“俺孙女给俺戴上的,非给俺带,这么年龄大了,戴个这么么干啥?”说完两只手高高地举起来喜不自胜地拍着腿哈哈得笑了起来。据老太太讲她有两个儿子,两个女儿,都在外地打工,唯有二儿媳在村里带着一个孙子和孙女,住在不远处的一处院子里。平常孩子们也都回不来,就老两口在家,偶尔孙女来闹哄一会儿。

这时兵峰哥和空山哥也回来了,看我们吃饭,她就回院里去了,不多时又让大爷给我们送来了洗好的生菜叶和大葱,说是自己种的。

入夜渐微凉,仅有的一个窗户也关上,就听得屋外的风扑打着铁皮屋嘭嘭作响,屋角还有尖利地嘶吼声,感觉屋都有些晃动,这时才感觉到山里石屋的妙处!这样的风雨,老太太的石头房子应该是不以为意的,坚如磐石风雨是撼不动的。雨点也噼里啪啦地落下来了,风一直很强劲,在静寂的深山夜里,一切都被荒蛮包围着。我不敢想象,今天若不是老大娘把我们收留到家里来,我们会怎样?估计会是一个狼狈难眠的夜晚。老太太的心好善啊,很多的动作都单纯的像个孩子,把几个陌生人留宿在家里,这是怎样的无防的心地?何况还是一些看上去有些怪的异乡人。我们不知道怎样感谢一下大娘和大爷,给钱吧?害怕亵渎了这纯粹的善良。如果给钱,下次老太太遇见我们这样的人,还会出于本性的善良来相助吗?也许就会作为一种生意来看待了呢,不是有很多这样的故事了吗?偏远的乡村,本没有外人,自从有了路,有了外乡人的光顾,从此开始了市场经济,结果出现了厕所要钱,放车要钱,过路要钱,本来也是淳朴的人呢,咋那么快就变了呢?这到底是谁之过?那么给什么好呢?纠结不下,夜越发的深沉。

次日,四点多钟就悄悄起来去看山野日出,果然经受过狂风骤雨的山里,空气如水洗一样,远山青黛的暗影横搁在地平线上,天上黛色的云满布了天空,唯有山尖的上空有一条绯红色的横幕,好像是还在地平线下太阳的排头兵。山村还在沉睡,唯有知了的叫声在山坳里,天地是如此的宽广和锦绣!

回到小屋的时候,老太太已经坐在院门口的木凳子上,看见我们老早就招呼:“你们起得这么早啊!我烧了汤,你们喝点汤吧?你们还要热水不,刚烧了两暖瓶,别客气,一大锅呢。”我们道着谢,回屋去收拾东西,我们都觉得该给老大娘老大爷点吃的,他们年龄大了,也走不到集市上去,给他们点稀罕吃食比较好一些,给钱真的对不起这单纯善良的行为。我们收拾出一包蛋糕,奶油小点心,枣糕,水果,我拿去给老太太。她一个劲地不要,我告诉她:我们带得多,也没什么都是一些吃的,主要是你们平常走不到集市上,有钱不一定能买到,一点心意,就是些吃的,没什么。千说万说才收下。

我们在外院里边吃饭边和老太太聊天。聊到我们住的房子,老太太说,这房子实兴地好,不用盖,省事,5000一间,买了给送到家来,往地方一放就成了。

当时送房子的人都说:老太太房子挨着路边放吧,这样院子又扩大了,也严紧。我之前就想好了,不放路边,往南放,一个庄上的路都那么窄,街里连个错车掉头的地方都没有,除了俺家这个外院靠着路,宽一些,可以调头,我若是靠路边放了房子,村里连个放车,调头的地方都没有。俺不能那样放,人不能光想自己,让别人都好过多好?指望在院里调调头,放放车,能少块肉不?俺不能那样做,俗话说:与人方便与己方便。人家放房子的都觉得俺憨,俺心里知道,谁说也不管,我的房子我当家,这大家都能方便多好。听完老太太一席话,我没想到老太太的心胸是如此的宽绰,一个不识字的老太太,心里装着那么多外人,竟然超越了自私的本性,这不止是本性里的善不断地发散,属于孩子般的纯真无暇也如花一般灿烂,也像孙女给戴上的耳环,在耳间活泼跳跃。

因收了我们的食物,总想着给我们点什么,一会问我们要葱不,地里有自家种的葱,一会问要笨鸡蛋不?我们一个劲地推辞,老太太有些局促地望望自家的院子,好像是为自己没有什么可送给我们而不安,忽然像想起来似的问我:“你要点杏不?俺家崖头下面有棵杏树,杏熟了,杏不大,味道很好,还有这杏核是甜的,留着吃杏仁很好的。”我看到了老太太的局促,觉得不管什么得要点,让老太太安心,于是我问:“哪儿有杏树?”老太太站起身来,扶着板凳说:“她姐,你跟我来,让你大爷给你去摘。”

她一步一挪地带我走进院子里,往南一指,果然院子崖头下面有一棵杏树,上面黄灿灿的小杏,这种杏和鸽子蛋一样大小,据老太太说,这种杏主要是要杏核,捏出杏核来可以卖钱,五元一斤有收的,里面的杏仁是甜的,而且别看杏小,味道很足。

我走过去一看,院子和下面的地面有个两三米的距离,院坝是一些大小不一的石头和沙土堆成的平台,一些突出的石尖都已经青滑光润,应该是经常有人上下磨损的痕迹,我不解地问:“从这儿下去?”这儿的崖头是直上直下,几乎没有坡度,老太太老头腿脚已经不灵便,他们能下得去?

我充满了疑惑,但老太太已经把老头叫来了,想让他下去去摘杏。我连忙阻止,那个崖头必须倒着下,用手扒着院子,腿伸下去踩在突出的石尖上,然后再去找另一个可以下脚的石尖,虽然只有三四步,下到地面上也是惊得微微出汗,老太太递下来一个筐子,让我摘,老太太在上面指挥我摘杏,一时间这个山窝的农家院里热闹起来。

老大爷已经按耐不住,扒着院坝就往下来,我看着他的动作都心惊胆颤的。老大爷下来就开始摇杏树,扑簌簌的杏直掉在到周围的土地上。我直嚷:“够了够了,太多了。”老大爷却说:“你拾呀,这儿,那儿。”那个实诚劲儿,火辣辣的,一个得过脑梗的老人,爬上爬下地给我们弄东西,这份情是多么真切而又自然。地上一层杏子,当我拾了一小筐上来,老太太喜笑颜开的,这才算安心了一些。

就在我们收拾好要走的时候,老太太让老头又端出来一筐油桃,说是孙女刚送来的,都是熟透的,也没法放了,别嫌孬,不由分说就给我往里装,边装边说:没什么东西给你们,拿着吃吧,没打药,都熟了,回家就赶紧吃。拣那筐里的好的都给我装到了袋子里,这种不带任何装饰的真诚既珍贵又让人感动。

一个山里的老太太,也许一辈子没出过门,但她的心胸和气量却如这方天地一样,既宽广又锦绣,我为自己那浅薄的文明而羞惭。细思也许正是这山野,正是这自然的环境下,互相地沁染,才有得这纯净自然的心境,善发自于心。

当汽车开出这小山村的时候,回望这山峰下的田垄,成方成片的陈铺在起伏的大地上,田埂崖畔上有娇艳鹅黄的黄花菜正在开放,这靓丽的色彩,这泼辣的身姿在山野里摇曳,多像这山里人家朴实而瑰丽的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