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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江夜雨 ‖ 摸解了猴子

来源:本站    作者:江夜雨    时间:2024-06-24      分享到:


家乡鲁西南金乡将蝉的幼虫称为“解了(liao)猴”或是“知了猴”,倒也形象,他们从泥土里生长,钻出来之后,第一件事便是象猴子一样就近爬到树上,脱去硬硬的甲壳,长出翅膀,蜕变成蝉,吸食树汁,“知了,知了”地开始生命的吟唱。金乡县西邻菏泽成武一带,又将其称为“爬叉”,令人想起这些生物蹒跚行走的样子。彼时,高中低档的酒楼饭店都冠以更为响亮的名号——金蝉。你在酒店里点的“炸金蝉”,其实就是炸“解了猴”,叫了金蝉的名号,不一定会变得更好吃,但肯定会变得更为昂贵!

万物皆有灵性,每年夏至刚过,鲁西南金乡夏季特产——“解了猴”便在夜色中从泥土中钻出来,在八九个小时内完成爬树、蜕变,直至接受到第一缕光时变成蝉,雄性“叫巴”在艳阳下的树叶里高声唱,雌性“哑巴”则享受着肥美的树汁,为生命繁衍积聚力量。当然,上述是些幸运儿。在我的童年时代,摸“解了猴”是一件很欢脱的事情,既可以满足优质蛋白质的供给,填巴填巴长年不见荤腥的嘴巴和肠胃,又可以在黑夜里快乐地玩耍,放飞一下自我。

那时候的夏天,不像现在这样炎热,最热的三伏天,靠着房顶的风扇也能安然度过,不像现在,动则四十几度,燥热难耐。夜幕降临的时候,早就跃跃欲试的孩子们就带着干电池“电棒子”,提着洋铁罐头盒出发了,目标便是村子四周的树林子和果园。“解了猴”喜欢杨树、柳树、柳树和果树,因为这些树种大多根系发达、汁液较多,适合“解了猴”的生长发育。走出村口,孩子们便分散开来,各自朝着自己认为产出比较多的地方搜寻过去。金乡很多方言还是蛮有意思的,比如“摸解了猴”的“摸”字而不用“抓”或“逮”,颇有几分炼字的意思。“抓”“逮”只是寻常动作,而“摸”又有探索、寻觅之意,言即“解了猴”不是摆在那里去让你取的,而是需要付出一些艰辛和努力。摸“解了猴”还是有一些技巧的,比如,榆树周边“解了猴”比较多,因为榆树除了汁液丰富、根系发达之外,其汁液是带有甜味的。早些年自然灾害的时候,乡村里也多是以榆树皮为林的,如以柳树、杨树皮为食,估计其苦涩是难以下咽的。有经验的孩子,遇到树林里的大小榆树,一般是要用电棒子多照上几下的。此外,七点多钟,“解了猴”一般还未上树,多在树周边的地下爬行,这时候就要多照一下大树周边的土地,还要小心脚下,避免将“解了猴”踩坏。九点之后,地上基本不要太关注了,它们早就上树了,要将树干两米以上的范围作为搜索的重点。

记得村子里的苹果园是我常去抓“解了猴”的地方,那个时代农药还不是那么普及,蛰伏在苹果树下土地里的“解了猴”有着较好的存活条件,加之果树浇水较勤,施肥较足,根系发达,树冠庞大。我家一棵苹果树王,树冠直径有十余米,占地约为二分,逢上大年,能产1000余斤优质红香蕉苹果。那时候,“解了猴”特别多,一棵大苹果树甚至能抓上三四十只,跟捡拾东西一样。弓身在苹果树底下,顺着电棒子不太明亮的光束,一只接一只的将“解了猴”拿下来,丢到洋铁罐里,“叮当”声不绝于耳。到晚上十来点钟一般就要回家了,总不能捕绝了。老家话常讲,要留个种,明年才能有好的收成。十点多钟,村子四周树林里浮动的光点逐渐向村头聚拢,孩子们带着战利品凯旋归来,照例是要拿出来比试一番的,摸得多的,自是兴高采烈,摸得少的,嘴巴上也不认怂,相约明日再战。聚拢起来的光点,伴着犬吠,又星星点点地分散到老村的大街小巷里,与次第亮起的住家电灯融合在一起。

摸“解了猴”应该是一项成瘾性的活动,我童年曾经痴迷过,最远曾步行到十余华里外的河堤去摸“解了猴”,那时的年龄不过七八岁的样子。身居省城,在孩子两三岁的时候,我曾带着他在所住小居十余棵大杨树上最多摸过9只,并成功地带动起全小区家长们摸“解了猴”的热潮,不过从此也就人多猴少了。时经多年,我仍然清晰地记得在小区抓到第一只“解了猴”的情形,儿子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群小朋友围着观摩,听他吹牛!这在我童年时最普通的生活经历,如今成了孩子们可望不可及的探险性质的经历,令人唏嘘!我又想起我曾经的领导,出身于鲁西南农村,在五十岁的年纪尤自对摸“解了猴”难以舍弃,每年夏天晚上都要驾车去二十公里外的黄河大堤过过瘾,据他说,济南北黄河大堤上也是灯光闪烁,可见,好此道者甚众。

摸获或多或少的“解了猴”当晚就要进行清洗,讲究人家就用玻璃罐头瓶腌制起来,不讲究的就洗巴洗巴随手丢在当时乡村家家必备的咸菜缸里,过个三五天,基本就腌制成功了。某个夏日的中午,阳光热辣辣地烤着大地,炊烟袅袅中就会飘来油煎“解了猴”醇厚的蛋白酶香味。勤劳善良的母亲,站在灶台旁,向灶洞了添上几把麦草,将铁锅烧得热热的,然后滴上少许的豆油,待油温五成,便将“解了猴”倒进锅里,瞬间腾起冲天的白雾,伴随着“刺啦刺啦”的声响。白雾散进,母亲将其翻锅,煎另一面,“解了猴”渐渐变得金黄起来,两面煎得差不多了,便用锅铲将“解了猴”反复压扁,榨出其最后的水分,直至其形体变成扁片,两面金黄,此时便可以出锅了。现在的大小酒店,多采用大量食油炸制“解了猴”,成品只重其形色,味道口感较传统的煎制可就差远了!

刚出锅的煎“解了猴”,热馒头夹了,吃起来甚是筋道,香味入骨,妙不可言。同时,它也是一味极好下酒菜,与高度白酒最是佳配。邻居刘二爷,一生好酒,那个年代生活窘迫,自然也无甚酒肴,夏天常煎几只“解了猴”作下酒菜,据某促狭邻居讲,二爷曾就着一只“解了猴”的四只脚爪喝了八两酒,一时传为笑谈。感怀那个年代,物资缺乏,农家生活,常年不见荤腥,抓鱼摸“解了猴”也是为了果腹,没有太多的休闲娱乐内涵。

提起“金蝉”,倒是想起一段往事。2014年亚洲沙滩运动会在烟台海阳举行,我驻海阳负责新闻报道,待了约半月有余。期间,朋友来看我,就近在附近小酒馆吃饭,见菜单上有炸金蝉菜式,便点了一份,结果端上来,发现是炸豆虫,询问服务人员,答曰本地将“豆虫”称为“金蝉”,一时无语。

一段乡村夏日往事,年龄较稍小的人,可能早已没有印象,而七零一代,却根植于记忆深处,时常想起!如今,又是夏日炎炎,窗外蝉鸣阵阵,写下这篇文章的时候,夜色已阑珊,我又萌发起摸“解了猴”的冲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