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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田秀华 ‖ 捡拾珍珠的少年——李木生老师与《民间布衣志》

来源:本站    作者:田秀华    时间:2024-07-29      分享到:


有些书可以一翻而过,有些书需要慢慢读,比如这本《民间布衣志》!

年轻的时候读书,往往追求故事情节的快感,书刷刷快速翻过,对于环境的描写和衬托都是直接略过。有时候着急主人公的命运都会先看结尾。等年岁见长,看书的速度就慢了。不再单纯追求故事情节,看看品品,看书,也看自己。
历史的一粒灰,落到个人身上,就是一座山。

“将一个空着的位置,让给一个需要的人坐,响应一个人的好意,随意地坐到那个空着的位置上。不招谁不惹谁也不妨碍谁,只是一点友善,一点方便,这该是人类多么自然,多么平常的事情,在那时的中国,却可以成为一种罪状,一种罪恶。”现在的年轻人肯定无法想象,仅仅因为看电影的时候与一位女孩偶然坐了同一条板凳,仅仅因为女孩是地主家的女儿,六十年代国家极为稀缺的大学生陈我鸿就陷入了万劫不复。1963年从浙江美术学院毕业的高材生陈我鸿,根正苗红,满腹学识,正准备为国家奉献自己的青春,大干一场。就像辛苦孕育数年的珍珠,正要开蚌大放异彩,却遭到当头一棒,被击的粉碎!”上世纪六十年代,农村的露天电影放映场上,因为迟到没有位置的陈我鸿左右为难的时候,女孩拍了拍自己所坐条凳的空处,陈我鸿坐了下来,这一坐不打紧,“轩然大波骤然而起,这简直是大逆不道,是对全国社教和无产阶级专政的公然挑战!群众愤怒了,他们把这个凳子事件当做一个阶级斗争新动向,斗争拉干部下水的地主的女儿,批判站错阶级立场的陈我鸿”。无休止的批斗,羞辱,受不了的陈我鸿携地主的女儿选择出逃,开始了十余年东躲西藏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师从陆俨少画的一手好山水的画家的手,本应绘遍祖国的大好河山,为了活下去,仅仅是活着的活下去,替人画像,给活人画,也给死人画;用画画的颜料给人补搪瓷盆;实在没有活路了,就去卖血,卖血都不够了,喝点盐水再去卖……看到这里,只能是一声叹息!深深的叹息!一个人最美好的十年,最有创造力的十年,本该挥斥方遒,恣意潇洒的十年,就这么轻易的被无形的手一捏,碾成碎末,随风而逝!

看《老四婶》,看得心疼,看得愤怒。

当姑娘时候的四婶应该是快乐的吧?无忧无虑的吧?有父母的宠溺、有随意撒欢的香喷喷的瓜田,阳光、蓝天、微风、瓜香孕育了四婶的善良勤劳、美丽大方、豁达爽朗,她拥有一切美好的品质,本该拥有一切美好的事物:比如爱情,比如婚姻。但那个多灾多难的时代注定了四婶的一生不会平坦。结婚三天就守了活寡,受人排挤,受人欺负,受尽屈辱换来的一次破釜沉舟,终于有了一点点爱情的模样,“就见四婶脸上一直有着笑,偶尔与那位白白净净的小伙子交下目,那笑就更从脸上眼里往外溢”。刚刚绽开的爱情又遭到劈头盖脸的摧残,不由分说直接被抢了回来,没有人问她的心里怎么想,没有人把她当人!“已经成年,刚刚参加工作的五叔,正揪着四婶的头发,扇着耳光,边扇边骂着‘伤风败俗’的东西。四婶的嘴上已经流着血,剪发默默的垂着。”看到这里,恨不能冲进书里,对着所谓的五叔反扇几个耳光,所谓打人不打脸,众目睽睽之下,举着所谓道德的幌子对自己的嫂子拳打脚踢,良心被狗吃了?

记得刚刚参加工作,单位的人还没认全,就有好事者指着一位路过的女同事说:“她离婚了”,然后绘声绘色讲起她的离婚风波,周围的几个人也附和着,哄笑着,我打量着刚刚走过去的同事,又看看周围的几个人,觉得哪里不对?又不知道具体哪里不对。

刘震云先生说:人性一千年进步不了一厘米。那些绘声绘色讲别人笑话的人,津津乐道别人私事的人,他们也有姐妹,也有女儿吧?把别人的私事当笑话讲,能得到什么呢?他们今天是笑话别人的人,明天也是被别人笑话的人。

几十年过去,有些东西慢慢有了一点点变化。还记得直到上世纪九十年代,夫妻离婚都要有单位介绍信,单位曾经是大于天的存在。很多夫妻都碍于所谓的面子维持着表面婚姻的完整。时代发展到今天,对于不违反国家法律和社会公德的个人行为,社会越来越宽容。女人对于婚姻的选择,也有了更多的主动性,北上广深的很多高知女性选择独身,我是为她们鼓掌的,先做大写的女人自己,然后才是其他。

书中的六十多个人物,都是普通的:普通到每天踽踽独行而你我不曾留意,像每天在古槐路缓缓而过的庄启文老师;贴着墙根低头而行的张圣时老人;他们又是不凡的:1954年毕业于苏州师范学院的庄启文老师才貌俱佳,本是天之骄女;少年时的张圣时就初展锋芒,曾经是李广田傅抱石最得意也最器重的学生!他们注定又是寂寞的,原本应该有的青春飞扬光芒万丈,被莫须有的罪名打倒,再踩上一脚,碾碎在泥土里,等到拨乱反正,千疮百孔的身体再不复曾经的意气风发,青春梦也只能是梦里的梦!虽然凭借强大的意志和信仰站立了起来,却被时代的列车甩在远处,在这个逐利趋益的时代,还有谁会在意他们的存在?

有,真有这么一个人:花费十几年的时间去搜集整理他们的资料,费尽心血讲述写出他们的故事;出版一再碰壁,只能自掏腰包自费出版,再亲自一本本签名售书,图什么呢?

慢慢看书,为书中的人物命运感叹,也被书中不时闪现的人性光芒而感动:

我们村的孩子们好在私下里叫她“大洋马”,为此我与好几个小伙伴剋过架……

我是先于母亲跑过去,紧紧的抱住五叔的腿,使劲地往下赘,大声哭喊着:“不,不!”

虽然对于大伯的人品不认可,依然在他孤苦的老年时常探望并为他送去粮票和钱……

在养老院,为不能自理的贾锡英老人轻轻擦去不断流下的口水……

对残疾文学青年董业冰,一路扶持,一路牵挂……

为给庄启文老师的弟弟送书,凌晨五点就到达宾馆,轻轻等在门外,直到听见洗漱声才去敲门……

三岁看大,七岁看老,从孩童到老年点点滴滴的这些小事,看到了李老师骨子里的善良和纯粹,仁义和担当,终于理解李老师为什么历尽辛苦去写这样一本书:“拨开浮世的尘土,寻找人性之美,人情之善,人性之真。”这世界破破烂烂,总有人缝缝补补!

有幸听过李老师的一次讲座,在推门而入的一群人中,70多岁的李老师自带光环,浊世独立的气质让从未谋面的我一眼认出,瘦削的身材敏捷矫健,睿智的眼睛清澈纯粹,不由想起一句话:历尽千帆,归来仍是少年!
整本书读起来最快乐轻松的,就是《我的朋友冯石头》,因为立好言、行善事的冯立行——他是我们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