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张庆余 ‖ 最后的收获
进入立冬节,我们鲁西南一带的各种粮食作物算是全部收完了。粮归仓,柴归垛,乡亲们了结了一年的大心事。但是,还有几样蔬菜在等着他们收获呢,叫作“最后的收获”吧。
这时候,等待收获的主要是萝卜、大葱和白菜。特别是萝卜,因为大半个“身子”裸露在地面上,此时如果不收,寒潮说来就来,很容易受冻,就不耐储存了。而大葱和白菜,虽然比较耐寒一些,但也停止了生长,若老“呆在”地里,也难保不被寒潮侵袭。家乡人出于历史经验,不会忘记老辈人留下的谚语——立冬,拔萝卜出葱。
拔萝卜的活儿比较轻松——用手抓住几根萝卜樱子,一晃一崴就掉了。有的比较调皮的孩子参加拔萝卜时,为了省事,不用动手,只用脚一踢,就把萝卜踢得乱滚,往往遭到大人的训斥:“踢破皮了咋办?破了皮就难搁了,到年下咋卖萝卜给你买鞭炮?!”孩子们只得好好地拔了。我读小学一年级时,语文课本上有一篇课文《拔萝卜》,记得大意是说,院子里种了一棵大萝卜,一个小朋友拔呀拔没有拔动;老公公来帮着拔,仍没拔动;老婆婆来帮着拔,又没拔动;小狗、小猫都来拔,大家前后互相扯着一起用劲,才拔下来了。我当时就想,这些人咋这么笨呀。后来年龄大了,领悟起这篇课文,是教育孩子们懂得“团结就是力量”的道理。
胡萝卜的块根因为长在地下,可以适当晚收几天,但收获起来没有拔青皮、白皮、红皮萝卜省劲,必须用铁齿抓钩刨。加之很稠密,收获的进度很慢,因而不论是集体还是农户,种植的胡萝卜面积都很小。而此时的大葱,因为是夏季移栽时栽成的单行,并且随着葱棵的生长多次进行培土,故而收获时需从葱行的一侧小心翼翼地把所培的土刨开,再用铁叉掘或用抓钩刨,稍不注意就会把葱棵弄断。葱棵刨下来之后,还要进行分拣,粗的、中粗的、细的分别捆扎。
萝卜、大葱收获之后,拉回家中,等待储存。萝卜一般是挖土窖储存,土窖的大小,按萝卜的数量多少而定。土窖挖好后,分层往里边摆放萝卜。每摆放一层,在上边撒一层土,再摆放第二层,以此类推。如果萝卜量大窖深,为防止闷坏萝卜,需预先绑一把玉米秸秆立放在窖的中间部位,然后摆放萝卜,以利于萝卜通过玉米秸秆间的空隙“喘气”。如果储存的萝卜需等到春节期间或者来年春天再卖,还要在萝卜入窖之前,把萝卜顶儿削去,这样能防止萝卜“糠心”;如果为了留种,则保留着萝卜顶儿。
收大白菜是最末尾的农活了,一般要等到小雪节里。少数比较“拉松”的人家,甚至比这更晚。如果“老天照应”,还可以;但过于违犯“天规”,一场突如其来的寒流或提前到来的大雪,把白菜给冻坏在地里,再后悔也是枉然。
农业生产“大哄班”时期,农家生活贫困,把萝卜、白菜作为冬春两季的主菜甚至“救命菜”,过春节时鸡、鱼、肉、蛋之类不足,还能将就着过,而没有萝卜、白菜却感到“缺项”严重,因为包饺子、炸丸子、蒸菜馍馍以这两样为主呢。那个时期的萝卜樱子也是好东西——鲜胡萝卜樱切碎,用面粉一拌,蒸着吃,既当饭,又当菜;青、白、红萝卜英,鲜的切碎,加一把豆扁炒着吃,也很可口。为了度“春荒”,多数人家都把萝卜樱晾晒干储存起来,到春季把干萝卜英用水泡开、剁碎,用来包菜团子充饥。有一年的春天,离我家不远的邻居因为连阴天,家里的两只羊不能牵出去放牧,家里的男人(论辈分我叫他大爷爷)拿了一把干萝卜樱喂羊,被妻子看见,马上把萝卜英夺回,还嚷嚷着:“是人吃重要,还是羊吃重要?”弄得他不知是对是错,灰溜溜的。后来托改革开放的福,生活好了,已经年迈的大爷爷回想起那件事来,感慨地说:“那种心酸的日子总算熬过去了。”
这“最后的收获”,我经历过多年,至今记忆犹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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