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那么久

文／乐羊子

1，一只猫，曾以尸体的形式短暂存在

①，

一只猫以尸体的形式卧倒在国道路面

它的眼晴迸射车灯的光亮

那是愤怒，悲伤，哀怨

一只猫从国道一侧的原野去往另一侧的原野

在途经现代文明创造的泊油路面时

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

一辆又一辆钢铁怪兽驶过

它死因不详，无人问津

②，

一只又一只车轮碾过

它血肉横飞

成为一滩烂泥

我在经过时，曾见过它带着条纹的褐黄皮毛

以及迸射汽车灯光的眼睛

那时，它还是一只猫

一具猫的尸体

③，

一只猫曾以尸体的形式短暂存在

在汽车灯光无意映照下

它的双眼曾迸射出满满的愤怒，悲伤，哀怨

汽车驶过，那双眼睛连同四周的道路，原野

全都陷入漆黑，以及无尽的空洞

④，

多年以后，我想

如果我能够想到

那些愤怒，悲伤，哀怨之间

一定会如它皮毛上的那些条纹那样

夹杂着许多无奈与迷茫

2，一只枭鸟从桦杨树顶掠下

①，

入夜的车灯在山间公路跌撞

一只猴子般大小的黑影

跃下路边高耸的桦杨

它站立在公路边沿

耳朵高竖着夜莺那样的形状

它嘴巴弯曲，闪烁着尖锐的力量

它紧闭嘴巴

用犀利且好奇的眼睛审视

我，只是一位过客，开着卡车

并半摇了车窗

②，

一只枭鸟从路边的桦杨掠下

它没有向我伸出锐利的双爪

它只是好奇地审视在此经过的汽车

那些汽车都打开着跌撞的灯光

那些汽车在山路之上排放尾气，噪音

它深陷沉思，它或许在想

这些钢铁做成的怪物

究竟来自山外，远处的何方

③，

一只黑影突然从高耸的桦杨跃落山间公路的侧旁

它长着鹰隼类应有的模样

我与它锐利的目光短暂对视

它叫什么名字

我搜肠刮肚，刮肚搜肠

它的目光熟悉且陌生

究竟是我无意入侵了它的领地

还是它逃脱出那本叫做山海经的线装古书

遥远的泛黄纸张

④，

一只枭鸟，一名过客

我们曾短暂对视

我们曾在彼此的血液中熟悉

我们偏偏又陌生于时间

这斗转星移的浩瀚长河

我们短暂对视

过去，现在，未来

我们各自深深陷入自己的思索

3，一团光悬于黑暗

①，

一团光悬于黑暗

向光而行哟，旅途漫长

且又短暂

②，

一团光悬于黑暗

吸引无数蚊虫跌落光明之下的深潭

一团光只是一堆诱饵

无数尾鱼，张开着嘴巴

游弋，等待在下方的深潭

③，

一团光悬于黑暗

我向光而行

走近了我才得知

光的下方积蓄河水，是一处养鱼的水潭

④，

一团光悬于黑暗

一团光的下方埋伏着一处深渊

一条公路从远方而来

在这个夜晚，与一团光

与一个想象中的假设

做了一次匆匆而过的擦肩

4，趋光的野猪，逃向荒芜的黑暗

①，

汽车的大灯向两旁推开夜晚中的太行余脉，这起伏的山峦

泊油铺设的蜿蜒山路

断续着狭促与短暂的舒缓

入秋的山风冷漠

车灯的光束让人嗅触到孱弱的温暖

②，

一头亚成年的棕色野猪由路旁斜刺刺地冲出

它一定是需要这光

在冷漠之中

残存着的些许温暖

它沿着光束奔跑，撒欢

让这光亮抚摸它的身体

鬃毛坚硬，这灯光有着无限的柔软

它需要这些光

它用这些光烘烤身体

让光渗进体内，流经血液

一颗心，砰砰地

好温暖

③，

一头野猪沿着汽车的灯光勇往直前

我也需要光

我是它的持股人

拥有它的使用权

这光为我劈开黑暗

引导我走出这夜色笼罩的层层山峦

④，

我是这光的持有人与制造者

一只野猪被光吸引，沿着光束拼命撒欢

趋光的野猪哟，你让我想到肥美的猪肉

红烧，清炖，煸炒

我用力踩下油门，奋力追逐

想像中，一头猪倒于血泊，一支枪口喷出火光，冒着青烟

野猪哟，山路崎岖

你奋力逃窜

在一个叉路口时，你落荒而走，消失于茫茫的山峦

⑤，

一头追逐车灯的野猪

注定要逃离光的温暖

一个高举光明的人类

在那一个瞬间

心中产生了一个阴险

一头趋光的野猪，逃向荒芜的黑暗

一位匆匆而来的过客，开着卡车

隐身异乡的夜晚

5，我不走二环南

①，

我只走二环西，不走二环南

二环西路没有多大起伏

二环南路有太多的隧道，有着太多山丘的绵延

我喜欢一脚油门酣畅的行进

我不喜欢时缓时急的惊险

②，

我不喜欢驶出一条隧道

又驶入另一条隧道

驶进一条隧道

就是被一座山丘囚禁，吞噬

冰冷的石壁围拢

遮挡住了阳光，云朵，蓝天

③，

我不走二环南

我不喜欢被涵洞内久久不散的尾汽包裹

我喜欢我的卡车

如骏马在平坦，广阔

没有被围困的原野里奔驰

一直向前

④，

我不走二环南

不出隧道，不进涵洞

我无法接受

被一条蟒蛇吞食而又吐出

我更无法接受

被无数条蟒蛇接连吐出而又吞食

我需要呼吸

嗅闻，游荡的云朵，以及天空无比清澈的湛蓝

6，一扇门之后，还有一扇门

①，

一堵新装的铁门截断了路线的熟悉

前边的轿车停泊在了路边

开始了进与退的忧郁

我缓慢地靠前带着忐忑的迟疑

没有上锁

我下车，推开，并向那辆轿车双手挥舞着欣喜

②，

一扇门之后有一扇门之后的坦途

一扇门之后有一扇门之后的崎岖

一扇门阻隔了惯性思维一往向前的逶迤

一扇门是困顿，是机遇

从一扇门通过

还有一扇门

半掩的铁门，掩藏一个亟待解开的迷题

③，

一扇门之后，还有一扇门在前方站立

通过一扇门，又过一扇门

潜伏黑夜的沟柳路

潜伏在黄河绵延的吟诵声中

潜伏着一个又一个

期许与未知

④，

一扇门截断沟柳路的逶迤

一扇门紧锁

又一扇门在旁边的村庄又刚刚立起

一扇的旁边，还是一扇门

我不得不绕行更远的路径

向济阳的道路还有多条

隐藏在导航，地图，以及这

让人迷茫的黑色深夜里

7，这个世界

①，

面对城市的灯火阑珊

我选择逃向荒野的漫无边际

机器喧嚣，夜风呓语

这个世界，就如一本书

浩瀚，拥挤

我，躲在这本书某页

某页的一隅

②，

这个世界呀

机器喧嚣

匆匆行人

我亦如众生

听噪音，吸尾气

看灯红，饮酒绿

却在某年某月某日

选择了荒不择路

狼狈逃离

③，

出走，归来

各自拥有不同的意义

就如水与火

我们有谁不是一头便扎进这万劫不复的滚滚红尘里

灯火通明，原野群寂

车轮颠簸着

我选择走向星空之下的未知

④，

这个世界，很大

我从城东走向城西

从城西又向城西之西

这个世界很大

我从城区逃向城区

又从城区逃向另一个城区

这个世界很大

一座又一座城市荒芜

从荒芜逃向荒芜

我终于知晓，我只不过是想从荒芜中出走，逃向远方

一首静谧的小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