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楚星 ‖ 回乡偶记
请假回老家奔丧,因为做了一辈子刮头篦子的二大爷去世了。刮头篦子,很多新生代孩子们没见过。是用刮干净的竹片和细密的竹签,层层叠叠组合而成,还要刷上一层桐油和绿色的漆以作点缀,工序复杂,颇费心神。其用途,顾名思义,刮头皮所用。在卫生条件较差的年代,乡村人们用其刮头皮,不仅可以清洁止痒,还可以驱赶头上的虱子跳蚤。
可是随着二大爷的去世,村中再无人掌握这门手艺,三代传承,就此湮灭,我在悲伤之下又感到惋惜不已。
葬礼上偶遇了村中铁匠铺的铁匠老三,寒暄之后得知,年逾古稀的他依然在操着旧业,只是已不再锻造铁成品,仅为村民们修缮打磨农具。
我想起了他们兄弟三人年青时打铁的情景:将烧得通红的铁块从火炉里夹出,然后大哥用小锤敲打指引,老二老三抡着大锤猛力落下。三人的配合极为默契,大锤小锤叮叮当,火花四处溅落开来,错落有致的声音别有一番美妙。敲打完毕后,再将铁块放入冷水之中淬之,一阵嗤嗤的烟雾过后,一件铁器雏形便做好了。后续再经过多次打磨、抛光便可以卖向市场了。
记得那时冬天的傍晚,祖父总会带我去铁匠铺转一圈,因为烧得彤红的火炉很是暖和。兄弟三人总是用一只被熏得黢黑黢黑的水壶从不远处的老井里打水,然后放到火炉边上。水开后便用搪瓷大碗凉着,口渴时便咕咚咕咚整碗灌下。铁匠老三打了一辈子光棍儿,性格也最冒失,他经常揪着小孩子们的耳朵拔高高,疼得孩子们嗷嗷叫,我也“有幸”被他揪过几次,至今耿耿于怀。后来就有小孩在晚上故意将屎拉到铁匠铺的门锁上报复,气得铁匠老三跑到我们小学校园里追查罪魁祸首。
如今,铁匠老三也已七十多岁了,他的大哥二哥就更老了,我想象着兄弟三人依然在卖力抡锤的画面,忍不住问了一句:“这门手艺还有人接班吗?”
铁匠老三说:“传了三代了,也就我们这一辈了!哪有人还愿意干这种累活儿。”
我说:“多可惜的手艺,就这样失传了?”
铁匠老三说:“奶奶的,富不过三代,官也不过三代,我这手艺也传三代了,不可惜!”
我不由一怔:这么洒脱的胸怀,似乎与我刚才的忧虑、惋惜有点格格不入。
我终究还是有些短浅和矫情了,哪有什么东西会是永恒。
或许唯有秉持“三代之外,存而不论;三代之内,论而不议”的态度,才能更坦然来这世间走一遭吧。是以为记。
2024.1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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