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樊玉慧 ‖ 冬
冬拽着秋天的尾巴悄然而至。一阵冷风吹过,把秋天蕴集在枝头上五颜六色的树叶撩拨的上下翻飞,随着气流尽情逐舞,打着旋儿满地嬉戏,似乎要尽其所能回馈大地一一落叶终究要归根的,躺在大地母亲的怀抱里最踏实。等风驻下脚步,满地落叶就那么安静的休息,它们找到了各自的栖身之地,时为冬季拉开了序幕。
冬日午后的阳光明媚而温暖。一轮暖阳犹如一把开启我记忆大门的钥匙,让我忆起了上小学时的冬天。隆冬季节的农村,天刚蒙蒙亮,我同龄的孩童就抱着板凳背着书包往学校跑去,那时教室的窗户没玻璃,是用旧塑料纸蒙的,门只有门框,用草苫子当门帘挡风。课上到一半时手就冻摽古了,握不住笔写不了字。老师就出点子让我们出教室坐在北墙跟的地上,然后趴在各自的小板凳上写作业。太阳暖暖的照着一溜小孩子,大家你挨着我,我挨着你,身上暖了手指头便能握笔写字了,每个小孩子脸上都红扑扑的,站起身拍一下屁股卜土杠烟。我旁边那个王帅,鼻涕马上过河(指嘴巴)了他猛一吸溜又缩回鼻孔,如此反反复复的始终拖着个鼻涕虫,有时用左袖子一擦,右袖子一拐,两个袖筒子上明晃晃的全是鼻涕疙疤,我至今还想他为什么不把鼻涕擤掉,当时真的替他着急,生怕那鼻涕一下子淌下来掉到作业本上。等放学回家时手脚都麻木了,冻摽古的手得用热乎水泡一泡才能拿筷子吃饭。一碗热气腾腾的糊涂下肚,才能感觉到身上的热流传到脚,脚丫子又长回到腿上了。
学校后边的大坑结冰了,小朋友放了学总是把小板凳四腿朝天放冰上再坐上去,你推我我推你轮流滑冰,稍微用力哧溜一下滑开去老远,也有推偏的一下子把人给甩出另一边,留下小板凳原地打转转,在嘻嘻哈哈地玩闹中,往往是小脸小手冻得通红而不嫌冷。也有胆大的半大男孩子,用脚试探着往坑北面冰薄处踩,我二哥就是既憨大胆又爱谝能的一个,他往冰薄的地方滑了没几步,只听咔嚓、哗啦一声,半个身子陷进冰窟窿里,幸好扒住了冰沿往上爬得快,不然整个人都得没进冰水里。二哥拖着灌满冰水的棉裤棉鞋,一步一汪水印偷偷溜回家,悄没声的换了干衣服钻被窝里不敢出来,直到学校的老师找上门,我娘才知道我二哥差一点见了“月姥娘”。“再去滑冰打断你的腿!万一掉里面上不来,又没人救,硬冻也得冻死在冰窟窿里。”好一顿连吓唬带训,我二哥真的不敢再去滑冰了。
凛冽的西北风呼啸而来,呜呜地刮着光秃秃的树梢吹起了小哨,又不时贴着地皮刮扬起一阵阵尘土。燥动的北风围着一个中心点呼啦啦先打个旋,忽地又拉个直线散开,卷带起满地的枯叶起舞着、交织着,优雅地升空又缓缓落下。调皮的风儿,鼓足了劲推着你走,前边的风扯着你的衣襟,后边的风顶着你的腰,拥着你的腚,差一点被它顶个趔趄,你刚张口“啊”的一声,风呼的一下又钻进你嘴巴里,冲进你鼻腔里,灌进你肚里,噎的你眼泪都溢出来。率意的风还没玩尽兴,干脆掀开你的围巾把你的头发扯巴的乱糟糟的,再把冰凉的小手伸进你脖子里,顺着脖颈向后摸到后背,向前探向胸口摸到肚皮,然后再顺着你的袖口与裤角往里钻,肆意游走,整个身子都被侵袭在冰凉的寒气里。
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雪从天而降,鹅毛般在夜色中漫漫洒洒,簌簌地落在地上一层层的叠积着。第二天早上睁开眼时,屋里被厚厚的积雪映的亮亮堂堂,玻璃上结的冰凌花煞是好看:有的如绽放的鲜花,有的如阔叶植被,有的像挂满冰晶的雾凇,有的如凌空散射的树丫,有的真真切切的是六角形雪花美不胜收,犹如晶莹王国的梦境,赞叹这千姿百态、冰洁通透的冰凌花,带给冬天这富有幻化的美。冰花虽不见笔墨的勾勒,却是一幅巧夺天工的美丽图画,这是对大自然万象的升华吧。向外望时,一条小狗冲出家门踏着积雪疯狂地跑到野外,雪地上留下一串串盛开的梅花。整个世界就那么圣洁,极目远眺延伸到天尽头,那绵绵的白雪装饰着世界,琼枝玉叶,粉装玉砌。置身于这静谧的雪景,什么也不去想,只体会这万籁俱寂的空灵。
如今坐在电视机前看东北的冬天,这种长镜头短距离的冷,在暖气室内只是过一下眼而已,那种寒彻肌肤的冷体会不到了。这时候更怀念小时候的冬天,那时尽管生活贫穷,但整个冬天都是其乐无穷的。往门窗玻璃上哈一层雾气,用小手歪歪扭扭的写上自己的名字,画上各种图画,小鸭、小狗、小房子、小人儿,再印个小手印……在雪地里堆个雪人,打个雪仗,滑个雪溜,这是小孩子的乐趣。而老头老嬷嬷则靠在墙跟晒太阳,一大溜或站或蹲,穿着自家缝制的棉袄棉裤,裤角扎上扎腿带子以免进风。老嬷嬷们头上戴着黑绒帽或勒个围巾,双手袖在衣袖里;老头儿有的吸烟袋锅子,有的吸土烟卷,每吸一口烟叶都红彤彤的燃一下,还发出滋滋的响声。他们偎在一起,交流着种地的经验,闲扯着家长里短,拉着陈年古呱,谑着某人的趣事,不时的开怀大笑,畅享着冬闲的幸福时刻。
冬天最大的快乐犹数过年吧,盼望已久的盛大节日是一年的压轴戏,浓墨重彩地在冬季奉上最后的欢颂:家家户户一派喜气洋洋,孩子们兴高采烈尽情玩耍,长辈们满脸皆是慈祥的笑容,穿新衣戴新帽,贴对联包水饺,吃着丰盛而又热气腾腾的年夜饭,放鞭炮去拜年收压岁钱,年味便氤氲在时空里绽放。
冬天夜长日短平静又庸懒,以闲暇的静态蓄存明年春天的力量,没有喧嚣没有繁忙,尽享着宁静与安详。冬天是个充满趣味、带着灵感而来的精灵,在四季之末尽显着美妙与神秘,它变幻着又激情着,它是时间的沉淀,它是岁月的轮回,它策划的每一份惊喜都是献给季节的礼物!它给人们带来的是团圆、美满、幸福与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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