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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贺文键 ‖ 清明时节兰花开

来源:本站    作者:贺文键    时间:2025-04-12      分享到:


一、灰暗的老家,时常在我的记忆中熠熠闪烁

前两天我去到了衡阳市裕民煤矿挂祖。去年没来。

煤矿早已倒闭,具体地点在常宁市的盐湖镇。我祭奠了我的父亲和母亲。那儿的煤仓附近有座无名山,矿山的老人们都埋在那山上,无名山像一把带扶手的太师椅,所以大家将其称作椅子山。

那日是清明节的前一天,俗称寒食。寒食节古俗是不生火做饭的,只吃一些冷食,以纪念春秋时期晋国的大臣介子推。我们在椅子山上举行了一些仪式,放了鞭炮。

90年代,我写过一首诗,叫《清明纸花》,发在湖南农业报上。中间写道:

清明

大街小巷的摊位上

长出许多妖冶的纸花

那些卖花的女孩

笑容可掬

不知纸花站在坟上的孤独


假如我在墓中躺着

嘴里含着一枝悲苦

你用根须

紧紧拥搂住我的骸骨

黄梅雨揩不干你的脸腮

露水冲刷你的胭脂

我是额头上

是一滩殷的翠红

今天下午我终于回到了长沙家中,忽然看到家里阳台上的大盆兰花开了。这是我搬到这个地方,第三次看到兰花开,妥妥的君子兰。

虽然有点累,这一程却很顺利,我好像看到了我的父母,他们在冥冥中也知会了我的心意!

所以,我特别开心。

二、祭奠需要的只有虔诚

祭品中有二种水果,有肉,鱼,鸡,这叫三牲,还有三四种当地的青米粑,还有酒,这次买的是郎酒。这次我钱纸买的比较多,每人坟头上是两大摞。幸好我嫂子也去了,她知道怎么烧钱纸,每一次祭奠时烧钱纸,都是一个很麻烦的事。因为一大堆不好把它点着,烧完。因为到处是草,怕引起火灾。而她在,很会安排,很容易就把它烧燃,而且烧完了!

这一次,我还给两位老人各买了5身衣服。给母亲还买的是一些那种带画着的首饰,给我爸爸就买了图片手表与手机。我大姐在场,她还在嘀咕,老人会打手机吧?我说会,底下的人会教他。还买了一大沓金元宝,分做两下,烧了。

其实去年,我曾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见我妈,我妈妈说衣服穿少了,天气冷。所以这次我特意去寻找了纸衣,都是很好看的样子。

往年见到我父母的坟,我跪在那里,就有点眼泪汪汪地难受。但是这一次没有。我把纸花插起的时候,心里有一种很祥和的安宁,心里出奇地平静。甚至,好像有一种见了亲人的喜悦感。

山还是那么高,路还是那么难走难寻,但是这一次我感觉特别顺利。下山的时候真的是有点累了,便坐到一个阴凉处,吃了两个香梨,恢复一下体力。我的嫂子说,下一次祭奠,不要带梨,因为梨跟离谐音。我恍然,祖人与我们长在!

我确实有些不太懂,这也是需要慢慢学习的。

以前我是每年都会回那个地方的,自从疫情以来,隔三差五回一下。回一次,不太容易。

三、遥望椅子山

关于裕民煤矿那个祖山,我曾写过一首诗《遥望椅子山》,献给故去的父亲。

组诗《写给至亲的恋歌》的第一首就是《遥望椅子山》,写作年代忘记了,这首诗大概是03年写的。发过几个地方,如:《山东文学》杂志,《衡阳日报》,“中诗网”上及毛泽东文学院读书的时候同学的合集中。中间有这样的段落:


在故乡丰厚的土地上

有一座让我梦魂萦绕的山体

我瘦骨嶙峋的父亲

自信而勤勉的老人

沉睡在一棵翠绿油茶树下

他的思想满挂含义深刻的果实

充满智慧的园满

沉稳地躺在土层中

白发头颅枕在蜷曲的胳膊上

像一枚山中冬眠的壳虫

无声无息连最常听见的鼾声也加以省略

我至亲至爱的老人

梦见了什么

咀嚼着什么

深入泥土我隐约听到

你那副残缺不全的牙齿

碾磨的震颤

呵 椅子山我的父亲


站在秋末冬初的地点

我遥望你萧瑟的身形

你蜷曲的睡姿坚硬的脊梁

使我今生今世受用不尽

你的语气与哲学深入我的血脉

你的愤怒与责罚

给我烙下圣洁的格言

我是你触摸世界的探针

也是你人生最有价值的实验

我的生我的爱

我的欢乐和悲哀

是你的延续与期待

我是你的儿子也是你的农夫

我亲手把你种入大地的深处

你的心脏与大地一同博动


遥望你我热泪盈盈

椅子山你的座下

是清明节的思念与膜拜

慈爱的露水一次次将我湿润

慈悲的自留地和田野

慈悲的林莽与飞鸟

一同回忆那些沾满雨雪的日子

用谷物与蔬菜

将窠巢中的稚儿

一口一口喂大

长出阔大的羽翅

高飞在湛蓝的天空上

停歇在你峻峭的肩头

像一只鹰隼让所有的人侧目而视

父亲朝夕相处至亲至爱的老头

我是你的儿子也是你的镜子

我亲手把你种进土地的深处

保存这副珍贵的骨架

你的灵魂与大地一同博动

其余两首,《苦楝树》初稿是90年代写的,是写给我的母亲的,这首诗写作跨度可能有十几年,最后是在长沙定稿的。

而《白菜长在土里》,是写给我的妻子的,当然是我结婚之后写的,在衡阳写的。

在《苦楝树》中,我写道:

你的伤口

滴着粘稠的汁浆

用舌头

舔一舔你的记忆

苦楝树,你真苦

可是你的芬芳

来于何处?

苦涩的土地

孕育着苦涩的人民

一个身影

苦得让我流泪

······


吻一吻你的创伤

就知道了土地的成分和属性

知道了山脉与源流

我是一颗

从你身上摇落的苦楝子

一阵阵大风

将我带到很远的地方生存

我的血液 我的泪水

满含着苦涩的基因······

三、怀古缅今,是清明的一个必须仪程

中国的革命,如果没有湖南人,也不可能成功,包括最初的辛亥革命。现在我们都知道是孙中山领导了那次革命,但在老一辈人的口中,我得到的结果完全不同。

最初,我家里有个背景,那就是我爷爷的弟弟。我叫满嗲嗲,也就是满爷爷,我父亲的叔叔,他是跟黄兴的。他十五岁去挑南盐,去广东遇到革命党人起事,就入了同盟会,那时叫会党。成事之后,民国建立,黄兴又死了!同盟会中也分派性,孙中山他们不太待见我满嗲嗲,他只好在江西找省督李烈钧,他们关系一向不错,谋了一个盐税方面的官,反正也算是个肥缺吧。我爷爷便沾了他弟弟的光,置了一点田产,我家里也算是书香传家吧!

李烈钧是江西九江人,比较会作人,对同盟会的老人也比较关照的,政治上是偏孙文的。后来,孙文对黄兴的势力是极力打压。黄兴的势力本来很强,自宋教仁被谋杀之后,湘鄂一系大家都混得都不怎么的。

曾经有人怀疑过宋教仁的死,是同盟会的内部倾轧。清末,江西隶属于江南省,是一个很富裕的地方。我的满嗲嗲本来也是一腔热血,但再没有办法施展抱负,才找到李烈钧,在江西就任。

民国先驱  黄兴

满嗲嗲那一支后来没有了。我还见过我满嗲嗲的儿子,他的小老婆千辛万苦生了个儿子,叫贺传国。那名字起的可真大。我父亲的堂兄弟,我的堂叔,一位饱经忧患的饱学之士,孔乙己似的人物,在乡下一辈子,没有幸福,那怕施展过一次抱负。唯一的一次,就是他在有生之年,主持了我们《贺氏家谱》的修订。传国叔孤单了一生,究竟是哪一年死的我都不知道了,没有后代了,那一支是什么人都没有了!

1985年我退伍后,曾跟我父亲去过老屋场那边去看他。我还塞了点钱给他,他眼睛里满是泪光。我心好痛!我可知道什么叫贫病交加。

在贺氏族谱中,我的名字叫"家雄",而我哥在族谱中名叫"家勇"。这些名字都是传国叔起的。我从心底里认可他,尊敬他!他是我心中的荣光!

我还记得传国叔的泪光啊,现在也难忘!


四、后人与先人的渊源谁也无法否认

我父亲生于1920年,即民国九年。在解放初期,我父亲三十岁,也很积极。共产党干部很欣赏他,很想提拔他,他也向共产党靠拢。结果在入党之前的外调中,有人检举说我爷爷曾经是穿"长衫子"的。虽然没人指认是地主,但与贫下中农不是一伙的。结果,我们这一支前途遂毁于一旦。希望与出路没了!

我爸爸有个共产党员的心愿。所以我两位姐姐嫁的都是共产党员。我爸爸只要听说女儿嫁的是共产党员,那就点头同意。

我的脾气跟我爸不一样,倔得很。

我在部队里没入党,我不愿意跟别人,抢那个扫帚扫厕所,也不愿意表现自己。在剧团时,指导员找我谈话,要发展我入党。我那个时候不喜欢,我就讲自己不够资格。咽的指导员眼白看着我,后来也不跟我提了。

所以,我是民主同盟的成员,一个固执的盟员!

五、在风云变幻的年代,一个人就是一部历史

我的父亲算是晚来得子,那就是我。我大哥比我大十五岁,基本上是两代人。我爸在我的小时候,很喜欢跟我讲家族的故事,这叫做讲古。可能连他也没想到,他的闲聊对我的一生有着多么重大的影响!

他讲述他所知道的一切,尤其是爷爷辈的革命故事,讲得最多的是满嗲嗲,以及他父亲的兄弟情怀。一部革命史,也就是一部血泪史!我父亲所述基本真实,尽管他可能记不清具体人名地名什么的。但就我知道,辛亥革命如果没有湖南人,根本不可能成功。毛主席领导的新民主义革命,假如没有湖南人拼死效命,也是不可能成功的。

满嗲嗲发了财之后,挑了几担光洋回来,因为他们兄弟感情特别好,又看在是我爷爷在家里打理家族的事务,伺候老人,所以满嗲嗲分了一担光洋给我爷爷。

我爷爷拿来都买了水田。结果,在30年代与外族人打官司,又卖了个干干净净。为了争起一口气,再又成为了一个穷人。这一下子,还搭帮打的那场官司,不然到50年划成分,那我家里肯定也会是地主啊!这与余华小说《活着》还真的有点像啊!

不过,我满嗲嗲的那一支,比《活着》中那个地主公子富贵可惨多了。我爷爷这边算是嫡子,祖上阴蔽还是保佑了一下。大家活下来都不易啊!

六、我的收藏爱好,似有祖先遗传的基因

七十年代,我父亲和他的兄弟们开始分家。

我不知道他们怎么分的。我爸爸是在矿里工作,忽一日就挑回来几张太师椅子,几个青花瓷坛,一些线装书。那椅子上雕龙画凤,特别沉重,一看就是好木料。那个时候我们都不懂,我爸爸很珍惜这几把,为掩饰图案,上了两三遍黑漆,把它们重新刷了一遍漆。我妈则珍爱着那几只青花瓷坛。

我们住在芋子田工区的棚户区。进门一推开,黑暗的家中便是三两把锃亮的太师椅,朱漆柜上还有几个青花瓷坛。一些线装老书则为我所得,我哥与我姐根本不稀罕,我却如获至宝,日夜阅读,字都认不完全!这是我的第一批收藏。

我在衡阳市石鼓区工作的时候,还拥有一张沉甸甸的老椅子。调到长沙工作时,那个椅子就给我二姐了。结果,我二姐姐嫌它既沉重又破烂,把它搁在楼房的过道里面。这一次我去看她,过道里面已经没有那把椅子的身影了。

还有两三个青花瓷坛,给我姐姐和嫂子她们了。我这次到她们家里一看,也没有了,估计是打了。不过有一件,是我曾经收藏的一个五六七出口转内销的日式蛋形彩绘瓷器,还在二姐家中。

我懂事懂得特别晚,唯独在收藏方面,可以说无师自通,在文化大革命时就开始了!我曾看到过马未都先生的自述,他比我大9岁。他是1979年开始收藏的,而我最早是1975年开始的,收藏的当是古籍。那些散乱的古籍现在还在,那代表着我的童年与少年时代。

当然,那个时候收藏都是下意识的。这一点,马未都的环境与经济条件要好很多,当时在北京接触好东西机会也多,所以他的成就要大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