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时，不懂得学习。

上课时，遇到自己不喜欢的科目，便把书本竖起，在课桌上看小说。老师站在讲台上，一眼就识破这小把戏。开始的时候还故意提醒，叫起来回答问题。一脸懵懂，不知所云。时间久了，朽木不可雕也，只要不妨碍其他同学，也便听之任之，放任自流了。

钱钟书说：“女人不肯花钱买书，大家都知道的。男人肯买糖衣料化妆品，送给女人，而对于书只肯借给她，不买了送她，女人也不要他送。这是什么道理?借了要还的，一借一还，一本书可以做两次接触的借口，而且不着痕迹。这是男女恋爱的必然的初步，一借书，问题就大了。”看钱钟书的《围城》，是长大以后的事，不知道他对借书有如此妙论。现在想起当时借我书的男同学，是否早已领悟其深意而效仿呢？

我那时看的书，很杂乱。琼瑶的书，很泛滥，一部接着一部。我的那位男同学，投其所好的，不知从哪儿弄来，一本接一本，供我看。愚笨如我，竟然没有从这些言情小说，恩怨男女中，揣摩一点情思，用以回报男同学的苦心孤诣，用心良苦。

闲书看的多了，学习自然一塌糊涂。语文数学还可以，理化是一窍不通，上课如听天书。好容易混到初中毕业，别装模作样了，收拾书包，上班去吧。

十六岁那年，我成了千万个待业青年中的一员。学习虽然不行，运气却不差。赶上单位最后一批待业人员转事业单位在编工人。转正了！好运继续，国家普及在职人员继续再教育。于是工商税务公安各类机关事业单位不同类别的中等专业学校应运而生，我也要上学。全省招生，考试科目为：数学、语文、历史。这对我来说极具优势，我们单位一起参加考试的都是年龄很大的，并且还有结婚生育的。

世上的事，大抵都有个惯例。拿感情来说，得到的时候不珍惜，一旦失去了，追悔莫及。做事情，学习也是如此，敷衍了事，轻浮，散漫，不刻苦，书到用时方恨少，到时又是一番感慨。我学习虽不用功，对待这次考试，还是付出了很大努力的。厚厚的一本历史参考书，里面的每一道填空、改错、名词解释、议论、简答题，我能不看书本，复述一遍。当然，其中偏生的，长篇大论的，忽略不计。抱着必胜的决心，在统考中，以地区第二名的成绩考入菏泽农机职工中等专业学校，我又成了学混子。

中专上了二年，第一年学习基础课和少许专业课，就我们当时参差水平，也不过是人云亦云，考试多为老师划重点，走过场而已。第二年的理论课少，多了实践课，就此我学会了开拖拉机，说来还差点惹了大事。我们学开的车是铁牛55，带驾驶室，车身很高，以我当时的身段，上去是破费体力的。当年教我们开拖拉机的是我们的班主任，未婚。平常在一起时，大家谈笑风生，毫不拘束，单独两个人坐一个车上，他老先生反而不自然了。上了车，更如木偶一般。拖拉机不像汽车那样好开，档位多，挂挡难，刹车不好踩，踩刹车时，好似人整个的体重都要倾斜在上面才能剎住。就这个具体情况，可想而知我要费多大气力才能学会。为了不耽误其他车辆正常行驶，我们在一开阔地，杨树林中练习。我的教练交完我基本知识，注意事项，便正襟危坐了。我有心要引他注意，故意一踩油门，拖拉机突突冒出一阵浓烟，嗖的窜出去。踩剎车，快踩刹车。老天，此时我已是花容失色，手忙脚乱，脚踩在刹车上，也使不上劲啊！只觉得一阵疼痛，老师把我的脚狠狠地踩下去。拖拉机把杨树擦下来一大块皮，才停住。当时场景，想想后怕。

时光来去匆匆，春日的艳阳还在高照，秋日的落叶已飘落。不是伤春悲秋的年龄，不知忧为何物，何为愁。除了在校时间，其余时间都花在了来往的路上。每个周末，都要回家，也不是家中的父母多么想念，也不是心中牵挂着什么人。主要是学校的食堂饭做的不好吃，走的时候，除了生活费，还能带上一个礼拜的食物，何乐不为呢？回家一趟，就是不一样，有时莫名的还衍生近乡情更怯的感觉。坐在车上，望着窗外的景物，鲁西南一马平川，尽收眼底。

来回的交通工具，主要是长途汽车。途经济宁、嘉祥、巨野，我们的学校离汽车站近，出行都是选择汽车。

火车，仅仅做过一次。仅仅的一次，终生难忘。

往事不可追忆，追忆时，千般滋味在心头。上中专的时候，我十七岁，正是少女怀春的年龄。我们班上有一位德州地区的男同学，长像英俊。经常穿着一件洗得非常干净的白衬衣，蓝黑色的裤子。衬衣束在裤腰里面，显得干练整洁。我那时不觉对他着了迷，每天迷迷糊糊的希望看到他而他正巧也看着我。这只是我单方面的痴心妄想，他从未与我正面说过话也没有偷偷地看过我。他是那种腼腆、内向、看上去很老实的人。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我还是未死心，暗恋着一个人的滋味真的不好受。当时学校还没盖宿舍楼，我们女生住前排一溜平房，男生住后排。满腹心事的我常常装作没事人一样，站在后窗前向外观望，希望看到他在哪里晒被子或洗衣服。就这么看着，感觉是莫大的安慰，即使无法说出口，我的心里也是愉悦的。事情就是这么的奇怪，你爱的人不爱你，爱你的人在你一厢情愿倾心，暗恋别人的时候，在不知不觉中暗恋着你。

因为我们都是带着工资上学的人，工资虽然不高，相对来说还是比较富裕的。周末大家吃吃饭，看看电影，时间过得也快。每天吃饭、发呆、睡觉、上课、放学，两年的时间，转眼就过去了。临近毕业，在期末考试放寒假的最后一天，下起了大雪。雪从早上开始下，到考试结束还在下。手快，腿长的同学提前去了汽车站。问过后得知，因大雪，所有班车停运。怎么办？同学们议论纷纷，归心似箭，早上起床后都把被褥收拾好，充分做好了回家的准备。无论如何，学校是一刻也呆不住的，家一定要回。

汽车站不发车，我们去坐火车。当时我们济宁地区的同学有七人，其中三个是微山的。我们还好，直接到家，他们还要在兖州住一夜。一行人趔趔趄趄冒着大雪，沿着湿滑泥道路，向火车站走去。

雪越下越大，天黑了，有着雪的映照，人影在漫天飞雪中影影绰绰，一个影子，始终在我左右，生怕我一个趔趄歪倒在地。谢天谢地，还好有一趟未发车。是菏泽到三棵树的，途径兖州。我们当时的心情，就像战争片里与党组织失去联系的党员，找到了组织一样，温暖而兴奋，又欢呼又拥抱。上了火车，车上的情景更是让我们说不出的高兴。整整一列车，从这个车厢到那个车厢，竟然空荡荡的无人，大家不觉大笑起来，坐上专列了。

外边雪还在下着，车厢内温暖很多。摸摸座位旁的散热片，还是温热的。鞋子都湿透了，大家把鞋脱下来，围坐在一起打扑克。我把鞋子收起来，放在散热片上，选了个清净的地方，独自想着心事。

火车慢腾腾的开着，在黑暗中向着光明开进。每到一个小站都要停下，不时有人上下，有时不是站点也要停下来，问列车员得知是为其他的车辆让路。如果不是有上下走动，开门关门的声响，感觉它一直在原地未动。

人在旅途，相谈甚欢，互留联系电话，至于以后是否会有联系，那要看各自的际遇。一车的人中，很难有与你从始点到终点，共始终的人。人来人往，熙熙攘攘，都是彼此的过客。，我的微山的男同学，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我的对面。当我发现他的时候，他的脸瞬间通红。我从他的眼里，看到了自己，自己对别人爱慕的眼神。

一路上，他对我说了什么呢？现在想想，都已遗忘。唯有他的眼神，在多年以后，我们相遇，仍如初时。只是我们已过了初时相识的年龄，不能再议当初。

岁月无情，在我们每个人身上留下烙印。那些美好的日子，那些让我们心悸而温暖的事情，总是短暂的，短暂的我们还没有来得及细细品味就被世俗的柴米油盐所代替。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仙妹妹，便也面目狰狞的隐身于泛泛大众之中，当年那个温柔贤淑的女子，只是彼岸的花朵，虚幻，摇曳，得不到，总是好的。

我只是想，我当时着急着回家，完全忽略了那份眼神包含的情义。阴差阳错的，如果不是我心有所属暗恋着他人，如果不是火车到站我们各奔东西。让火车一直开着，慢慢的开着，让我浮躁的心完全领会他的情义。是否？我们会有一段好的姻缘呢？昨日之事不可留，今日之时无须在烦忧。人生，哪有那么多如果啊！其实，这样很好，有遗憾才有想念，就这么想念着，回味着，未必不是好事。

可是，有时，我还是想着，火车慢跑，一直跑到天亮。